他使着莫名其妙的小性子,魚非池不理他,甩袖往回走,石鳳岐心裡頭憋着些不痛快,便沖到她前面,一會兒左一會兒右,擋着魚非池就是不讓她好好走,魚非池惱火地站定:“石鳳岐你作妖作夠了沒?
”
“沒!
”他還理直氣壯上了,“你看上他哪點了?
他有什麼好的!
”
魚非池深吸一口氣,覺得現在的小孩兒真是太難琢磨了,他哪隻眼睛看見自己看上窦士君了,這簡直是比窦娥還冤!
她道:“我沒有看上他,我就是覺得他身上這股子正氣是學院裡其他人沒有的,我欣賞他行不行?
”
“那我呢?
”
“你少作妖,就是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世間太平!
”
“我沒捉妖,我又不是捉妖師……”
……
魚非池莫名覺得人生好寂寞,太多東西是這個世界的人不能理解的。
也許是看見了魚非池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神色,石鳳岐也收起了脾氣,彎着腰低着頭打量了魚非池一會兒,想着找些話題岔開捉不捉妖這件事,他追上魚非池在她旁邊說道:“再過些日子就到了跟司業們下山的時候,名額隻有五個,你在名單之上。
”
“我沒興趣,戊字裡為了這些名額努力的人不少,他們也有資格。
”魚非池一口拒絕,繼續往前走。
“或許你在學院裡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司業們不會對你多有束縛,但這件事你恐怕自己做不了決定。
”石鳳岐與她并肩,一邊走一邊說,“這個地方,挑的便是最有資格站在須彌大陸頂端的人,既然你有這個資格,他們就不會放過。
”
“石鳳岐,我再說一次,我對你們這七國之事不感興趣。
”
“你們?
難道你不屬七國之中?
”
魚非池啞然,對,這學院裡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歸屬,而她呢?
她屬哪一國?
便是十四年過去,她也沒有無法從骨子裡承認自己是這須彌大陸的人,無法認可她屬于誰,該臣服于哪位皇帝山呼萬歲。
十分矯情的,她覺得她很孤獨。
這孤獨的情緒一襲而來,在她心底劃過微冷的溫度,怕是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能與她有共同話題的人了,沒有人明白她那些古怪的詞語,沒有人知道調侃林徽因的梗,而她又無法把自己融入進這個充滿了封建思想的社會,至少她做不來見人便下跪的事,所以,她覺得她很孤獨。
她擺擺手,說有些累,負着手便錯開石鳳岐,一個人慢慢往前。
“你不想下山,也有人不願看到你下山,名單一旦公布,針對你的事情會層出不窮,你在南院殺了那麼多人,他們不會放過你。
”石鳳岐執過魚非池的手,看她手背上的抓痕依然紅腫,撕了些布條給她纏上,說話聲音不大,但莫名有力:“我保護得了你一次,就保護得了你萬萬次,魚非池,我會保護你的。
”
說罷他偏頭想了想,又一本正經地加了一句:“我不是在捉妖,我認真的。
”
魚非池讓他的樣子逗得笑出來,她眼中的小屁孩居然叫嚣着要保護她?
這一笑,她眼中那縷落寞神色也随之消散,石鳳岐見了眉眼輕彎,連腳下步子也輕快起來。
他年方十七,而魚非池認真掐指一算自己,加上前世二十一的年紀,她已是三十有五的心理年齡,對于這種如同自己弟弟一般的年輕人說的話,她總是帶幾分漫不經心不以為意,畢竟在她看來,學院裡的人除了司業,大部分都隻是小屁孩小年輕。
可是今日石鳳岐說這話時,她卻莫名疑惑,他話語中堅定的力量不該是十七歲的人所有。
大概真的是所有混世魔王都會遇上他的紫霞仙子,再混帳不羁的人,也有被一人收拾服服帖帖的時候,石鳳岐上可出陰謀,下可撩芳心,偏生對魚非池毫無辦法。
戊字班對學院裡後來的安排還是滿意的,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要沖上去砸了院長的書房讨個公平,魚非池趴在桌子上,不知該怎麼跟他們開口講,戊字班最後也隻得兩個名額,分别自己與石鳳岐,除開南院與北院要相争的那最後一個名額外,還有兩個名額是北院院長再額外定人選。
辛辛苦苦拿下了比賽,赢到了最後,依然隻落得這麼個結果。
朝妍湊過來趴在魚非池桌子上:“非池師妹,你是不是覺得你不應該占咱們戊字班一個名額啊?
”
“你想要嗎?
”魚非池下巴擱在手背上,望着她說話,這副樣子倒有幾分十四歲少女該有的姿态。
“想啊,咱戊字班每個人都想,學院多無聊,山下好玩的事兒多着呢。
可是既然隻有兩個名額,那我們就很樂意讓你和石師兄去。
”
“為什麼?
”
“因為你與石師兄去了才能學到更多東西啊,平日裡大家是不說,但是誰都曉得,咱們班的人啊,那真不是讀聖賢書做聖賢人的料,那課本上的東西我看着就腦仁疼,跟着司業下山了我們也學不到什麼,如果是你們就不一樣了,你跟石師兄是咱們班最聰明的人。
”朝妍托着下腮笑說,“再不濟,等你們回來了把司業們教給你們的東西,再告訴我們就是了呗。
”
她說着對着班上喊了一聲:“你們說是不是啊?
”
“那是當然了,師妹你就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了,咱們戊字班這一回也算是出了一口氣,攏共五個名額咱們班占了兩,夠面子了。
”商葚過來拍拍她肩膀,她掌心極有力,那是常年習武的結果,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魚非池倒不是有什麼心理負擔,她隻是真的不想摻和進那些事情裡去,在學院裡她的腳已經沾了水,這時候上岸還來得及。
可也如石鳳岐所說,怕是學院裡的司業們不答應,鬼夫子,也不會答應。
“對啊,師妹,你這次下山順便幫我再帶幾本春宮圖上來吧,我可算看出來了,這班上就你懂我。
”葉藏也大喇喇坐過來,沖她抛了個媚眼。
“去死吧你!
”朝妍沖他狠狠一瞪眼。
“你咋老叫我去死,這是生财之道,你個小姑娘懂什麼?
”葉藏有模有樣地說道。
“那你賺了多少錢了?
”
“不多,在學院裡一年半,勉勉強強賺了個三五千兩吧!
唉,這麼多錢,用都用不完,真是煩死我了。
”他一臉的炫耀,故作憂郁。
“我幫你用啊!
師兄師兄,好師兄,來來來嘛,我告訴你哦,我前兩天看到隔壁班在賣一種發簪,超好看的……”
這兩人說着說着就湊到一起去了,魚非池看着發笑,支起額頭望着戊字班這些人,往日裡真不覺得他們有何特别之處,但自馬球比賽之後,她越看這些人越喜歡,這個班上沒有那麼的陰謀,在他人眼中或許爛得無可救藥,但卻沒有誰敵過這個班的團結,真是一群可愛的人,或許該早些日子與他們打成一片的。
既然他們是這麼可愛的人,那麼,如果自己躲不掉下山的名額,就要保證自己和石鳳岐下山的這段時間内,戊字班的絕對安全。
戊字班這一段時間裡是把南院北院的人都得罪了個幹淨,與葉華侬說是深仇大恨也不為過,如果不讓他們雙方都有所慘痛的教訓,他們一定會對戊字班進行瘋狂的報複。
來明的,戊字或許不怕,班上有兩個武學天才,商葚與瞿如,這是兩個連艾幼微都要贊賞的上佳根骨之輩,但是來那些陰謀詭計,戊字班的人明顯不是葉華侬的對手。
最麻煩的事情是,這一次就連艾幼微也會下山去,戊字班裡當真失了主心骨。
到時候自己與石鳳岐也都不在戊字班,魚非池擔心,這戊字班裡的人,怕是撐不過葉華侬她們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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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鳳岐應是早就想到了這個局面,便早早做這個打算,所以今日才向艾幼微提出了那個條件,看着是讓南院與北院公平競争,實際上大家誰都明白,在明面的公平之下,暗地裡的陰謀詭計會層出不窮,大隋國與商夷國為了最後這一個名額,必然會争得不可開交。
好個引河蚌相争,他漁翁得利,此間心思,可謂機巧。
這樣想着魚非池目光望向石鳳岐,他正在課桌上與人下着一盤象棋,旁邊圍着幾人叫好着厮殺,半點沒有觀棋不語真君子的覺悟,下棋的人也沒有氣定神閑的高人氣度,他像是再普通不過的戊字班學生,渾身都充滿了渣滓味。
似是感受到魚非池的目光,他朝這方看過來,沖魚非池大方地給了一個笑容,一口白牙笑得燦爛,魚非池卻莫明想到白森森這樣的形容詞――她真是沒一個好詞兒安在石鳳岐身上。
也不怨魚非池這樣想,石鳳岐輕言兩語幾句話,又将南院北院下進圈套裡,這等手段實在是過份高明,與他這燦爛的笑容極不相符。
但他此舉與魚非池的想法不謀而合,魚非池便很樂意順着他做的這個圈套再加些調料。
畢竟,劉白的死,魚非池并沒有将真正逼死她的人予以懲戒,她不會就此收手。
新仇舊恨,她要麼不報,報,總是要報個幹淨的。
當作一局,一保戊字班安生,二祭劉白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