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處院子裡的桃花已經開到快要敗的時候,繁密的花瓣重重疊疊,紛紛揚揚,四人坐在花樹下喝了一壺酒,閑聊着些并不重要的閑話,偶爾會發出輕笑,偶爾也會沉默。
夜深的時候,魚非池對南九與遲歸說:“天色晚了,你們去睡吧。
”
南九倒是無所謂,他已經把石鳳岐引了過來,能不能把魚非池帶走,就看石鳳岐自己的本事。
但是遲歸顯得有些掙紮,遲疑了許久之後,還是南九把他叫走的。
他頻頻回着,看着花樹下坐着的魚非池與石鳳岐,抿緊着嘴唇。
“最重要的事情是,小姐過得開心。
遲歸,你說對不對?
”南九突然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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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歸看着南九,苦笑道:“是,最重要的是小師姐自己開心就好。
”
“你也是,如果你一直留在這裡會不開心,我想,小姐不會責怪你離開的,尤其在這裡受折磨,為什麼幹脆離開呢?
”南九對遲歸說。
遲歸轉過身子正對着南九,認真地看着他:“小師父,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是不會離開小師姐的,就像你不會離開她身邊一樣,沒有人可以把我趕走,包括她也不行。
”
南九眼神微微疑惑,像是不太能理解遲歸的執念,南九一直都知道,遲歸是個很聰明的人,為什麼聰明的人也會有這麼固執,固執得近乎愚蠢的時刻呢?
但他最後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回了自己的房間,看了看屋子四周,他打開衣櫃,撿了常用的衣衫打了個包袱放在桌上。
他知道,小姐會跟石鳳岐走的。
石鳳岐手指輕輕磨酒杯口,一圈一圈,他沒有看魚非池,隻是問:“你下了決心了嗎?
”
問這問題的時候,他心挺虛的,實在是魚非池的心思太難把握,鬼才知道她的内心會作何打算。
石鳳岐甚至已開始掂量,這幾年還算是勤于練功的,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對上南九跟遲歸兩個,能不能打得過,一定要打得過才好,不然魚非池一聲“南九,弄死他”,自己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又跑掉了。
魚非池瞅着他一個人悶頭胡思亂想的樣子,莫名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石鳳岐惱火道。
“我在笑,就算我不答應跟你一起去邺甯城,難道你就不會把我強行綁過去嗎?
”魚非池晃着杯中的酒水,懶懶地看着石鳳岐。
石鳳岐眼神亂一亂,清一下嗓子:“那……那也好過你又跑不見了。
”
“行綁架之事你還挺有理?
”魚非池鄙視一聲。
“那你跟我回去我不就不會綁你了嘛!
”石鳳岐嘟囔一聲。
“讓我跟你回邺甯也行,答應我幾個條件。
”魚非池擡眼看着他。
石鳳岐一聽有戲,趕緊放下酒杯,坐得筆直筆直,瞪大了雙眼看着魚非池,“說,一百個我都答應!
”
魚非池看他這一臉急切的樣子,有些好笑,幹脆站起來,走到桃花樹下,負手在後,一如當年,動作老氣橫秋。
她比出一根手指:“一,我不住宮中。
”
“沒問題,我在邺甯城有宅子,夠大夠寬敞随便你怎麼撒野撒潑都沒人管着你,你就是女主人,妥妥的!
”石鳳岐滿口答應。
她比出二根手指:“二,我不受制于任何人,我始終是自由之身,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任何人不得攔我。
”
這個問題就要容石鳳岐想一想了,要是她前一天進城,後一天就跑,自己這答應了不是上了她的當?
所以石鳳岐想了想,說:“那得有期限,起碼在多少年之内,你不準離開,不多,一甲子吧。
”
魚非池轉過身來看着他:“石鳳岐你混帳!
”
“那就五十年?
”
“石鳳岐!
”
“四十五年,不能再少了!
”石鳳岐正經八百地給出底線。
“你能到四十五年之後再說吧!
”魚非池氣道,不過這也算是變相答應了石鳳岐的條件。
“第三個是什麼?
”石鳳岐笑得臉上開花,花比這桃花樹上的桃花還要燦爛,笑得一臉稀爛。
“你說的四十五是吧?
行,四十五年之内你不得娶任何女人,不管這個女人對你有多大的用處,能給你帶來多大的利益,會讓大隋得到多大的好處,你都不能娶。
”魚非池偏頭看着他,有些刁蠻跋扈的樣子。
“沒問題!
四百五十年我不娶别的女人都沒問題!
”石鳳岐答應得果斷幹脆,這算什麼條件,就算她要求自己娶别的女人,自己也不會答應好嗎?
“第四,如果有朝一日你大權在握,我的說大權是指整個須彌大陸,你須廢除奴隸制,從此這世上再無奴隸這一說法。
”魚非池臉色認真起來。
石鳳岐也不再開玩笑,他知道這是魚非池在為南九,為天下奴隸讨一個公道,而要使這公道實現,本就需要滔天的權力與強橫的手段去推行。
但恰好石鳳岐也不是很贊成奴隸生意這變态的行當,所以鄭重應諾:“我答應,若有朝一日我大權在握,第一件事便是廢除天下奴隸生意!
”
“記住你說的話。
”魚非池看着他,目光清亮,在月色下有着堅定的色彩。
“答應過你的事,我永遠不會忘記。
”
“第五,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不面對七子厮殺,你需答應我,用最正大光明的手段與他們為敵,絕不行宵小之事。
敗,坦坦蕩蕩的敗,赢,磊磊落落的赢。
”
魚非池的聲音漸低下去,隻要離開這小鎮,回到邺甯,早晚是要面對這一切,不如早些說好,免得到時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分歧,鬧得不愉快。
石鳳岐站起來,走到她跟前,擡起手指着天:“好,我起誓,若與各位師兄師弟之間有決裂之日,絕不使陰暗龌龊手段,絕不行卑劣陰險之事,絕不會讓你看不起我。
”
風吹過,滿樹的桃花籁籁而落,落在他的肩頭,公子他長身玉立,袍角翻飛,越來越堅毅的輪廓映着他的内心,也越來越堅定。
他深深地看着魚非池,等着她最後一個條件。
她說了五個條件,一個比一個難做到,他在等,最難的那一個。
魚非池伸手拂過石鳳岐肩上的落花,目光沒有停留在他臉上,隻是清清淺淺地平視着,她說話的聲音也輕輕淡淡着,沒有多少下定決心之後的堅定,也沒有多少為難的掙紮之色,她說得很平靜,很尋常,她――
“最後,麻煩你,以後一直愛我吧。
”
石鳳岐指着天的手猛地放下,重重地将魚非池抱進懷中,力氣大得吓人,死死地箍着魚非池,像是害怕她會反悔一樣。
巨大的歡喜與激動讓他大腦一片空白,長久以來的擔心與害怕,他此時終于可以把提着的心穩穩放下,他終于得到了魚非池第一次明确的應答:她不會走了,她會留在自己身邊,她答應了。
她是那種,哪怕與她有過了肌膚之親,有過了海誓山盟,甚至有過了生死與共之後,依舊可以狠心轉身的人,她不受任何人脅迫與擺布,她如果執意要走,石鳳岐真是捆不住她的。
就算真的用一根鐵鍊子把她綁在屋中,十個百個人的看着她,隻要她想,她還是逃得掉。
你見過誰,可以把天上的雲,無影的風,握在手中?
除非她自己停下,她心甘情願來這人世裡滾一身紅塵污穢,否則誰也抓不住她。
魚非池被他箍在兇前,側臉吻着他兇膛,聽着他急促劇烈的心跳聲,感受着他微微輕顫的身體,半垂着的眸子裡有一閃而過的掙紮。
然後她快速閉上眼睛,踮起腳尖,豐滿而柔軟的雙唇貼上石鳳岐,雙臂緊緊地勾着他的脖子。
平日裡雖然她也從來不小氣羞赧,與石鳳岐親吻時也是大大方方,但是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主動得令人詫異過。
頭一回,她的親吻也顯得兇狠猛烈。
石鳳岐抱着她細腰的手越來越緊,緊得快要折斷她腰身,手指緊緊地抓住她的腰,拽得她腰間薄薄的衣物都變了形,死死地攥在掌心中。
這個吻并不甜蜜,甚至帶着痛苦的味道,石鳳岐心裡很清楚,魚非池在用這樣的方法強迫她自己去放下過往的種種,強迫她自己走出來面對她不願意面對的一切。
她徒手生撕了她自己的翅膀,從九天之上重重摔進泥土裡決定與石鳳岐在一起。
這樣的強迫是痛苦的,她舍棄她最重要的自由,她背叛她自己的皿海深仇,她說服自己心甘心情願。
可是,依然不想放手啊,明明知道她會痛苦,會難過,自私的石鳳岐依然,不想放手。
他抱起魚非池,快步走入她的閨房中,合上門窗,剝落的衣服像是剝去了全部的掙紮與束縛。
交纏到不願意有一絲一厘分開的身體像是恨不得将對方揉進自己骨皿中,灼熱的呼吸與滾燙的熱吻混合,織出靡靡的低喚,極緻的痛快與微微桃花色的苦楚纏綿不分,親吻過的每一片肌膚都是他此生所征伐得來的最富饒的疆土,守一生一世不嫌多。
就讓一切都淹死在抵死相纏的欲望中吧,哪怕未來會被業火燒得粉身碎骨也不要在乎了吧,如果命運要一再地戲弄他們,就讓他們一起死在沉歡至靈魂堕落的愉快中吧!
隻要在一起,由他天崩地裂,洪水滔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