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特開女監,着朝中五品以上官員嫡女入宮學習。
凡在十五以下,十二以上,德才兼備者,皆需入女監學禮儀,習六藝……今有東陽侯府甯四娘,甯六娘二人品貌雙全,德才兼備……”
東陽侯接過聖旨之後,安平郡主和鄭氏的臉都青了,唯有蔣氏面上洋溢着歡喜的笑意。
安平郡主面上滿是難以置信,不由對着那宣旨的内侍道:“這旨意莫不是遺漏了罷?
怎會沒有七娘子的名額?
”
先前安平郡主等人的确不知這聖旨的内容為何,眼下若還不知曉聖上這道旨意所為何事的話,那真真算是白活了一遭。
這什麼學習禮儀六藝琴棋書畫通通都是幌子,聖上的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為适齡的親王選妃。
若是入了這女監,便意味着極有可能成為幾位親王的正妃,甚至是太子妃。
可眼下沒了甯珊和甯瑾的名額,這豈不是意味着,還未開始她們二人便被刷下了名額?
鄭氏和甯珊面色也極為難看。
鄭氏終于忍不住了,也不由問道:“是啊,我家二娘應當也在此人選之内的,怎會沒有她的名額?
”
一旁的甯珍垂着眸,掩住眼底洶湧的情緒。
憑什麼,憑什麼同為東陽侯府的娘子,連甯四娘那個膿包都有資格去女監,而她才華品貌樣樣都在甯四娘之上,為何她甯四娘去得?
她卻連去的資格都沒有?
就因為她是個庶女嗎?
甯瑜低垂着頭,叫人瞧不清她在想什麼。
那位宣旨的内侍面上暗笑,眼底卻藏了幾分譏諷,“安平郡主,這位夫人,此次設女監乃是陛下的旨意,至于聖上意欲何為,奴婢也不知,奴婢不過是個宣旨的罷了,恕你們的疑問奴婢無法解答。
”
言下之意,安平郡主和鄭氏還真是膽大,居然膽敢揣測聖意,她們這番話說出來,莫不是對聖上的旨意心存不滿麼?
安平郡主心中罵了句狗仗人勢的狗奴才,面上端着笑意道:“聖上旨意,我豈敢亂測?
隻是方才那旨意上說明,凡朝中五品以上官員家中的嫡女都有進入女監的資格,東陽侯府并非隻有四娘和六娘兩個嫡女。
二娘和七娘同為嫡女,為何……為何沒有她們的名額?
”
内侍繼續笑道:“安平郡主莫不是忘了,方才那旨意上言明,隻有德才兼備者才有資格進入女監。
有些娘子雖是貴為嫡女,可自身卻是劣迹斑斑,這樣的人如何敢将她往女監裡頭放?
安平郡主要知,并非是什麼人都有資格進的。
”
安平郡主簡直恨不得撕爛眼前這個内侍的這張虛假的笑臉。
他這話,無非就是再說,她的七娘是個劣迹斑斑的娘子!
見安平郡主和鄭氏二人居然還不死心,内侍隻好明說:“奴婢便言明了罷,貴府的二娘子,因為上次在甘泉行宮裡盜竊聖穆太後的詩句,德行有虧,所以沒能進入女監。
而貴府的七娘子,據說她如今正在淨明庵為長輩祈福,孝義最大,這進入女監的事情如何大的過盡孝?
是以她的名額也被抹去了。
”
鄭氏瞪大雙眸,竟然……竟然就因為一句德行有虧,就這樣輕輕松松地将她二娘的名額給消抹了去。
甯珊攏在袖中的手不由死死攥住,她冷冷的眼風先是落在安平郡主的身上,而後又從甯玖的身上掠過。
都是她們,都是她們害的!
若非有甘泉行宮的事情,今日這女監必然也是有她的名額的。
若她在女監裡面表現得不錯,說不定就有機會一飛沖天,成為人上之人。
可眼下,就差一步,明明是屬于自己的東西,明明是能夠抓住的機會,卻在她的面前這樣白白的溜走了。
她卻無能為力!
她好恨,好不甘心!
甯珊隐忍地垂着雙眸,借此掩住自己心中滔天的怒火。
孝義?
!
安貧郡主氣得一口氣哽在兇口,差點就沒能出來。
若是眼下七娘好端端的待在府中,又哪裡輪得到她來擔心名額的事情?
安平郡主的目光幾欲噴火,落在甯玖的身上。
是了,都怪這個賤人,若不是她,七娘也不會錯失如此良機!
甯玖對于鄭氏母女和安平郡主等人想将她扒皮抽筋似的目光視若無睹,反而還淡淡地回視回去,氣得幾人的面色更加漲紅。
甯珏注意到了這幾人的敵意,不忍心甯玖被她們這般惡毒的目光瞧着,不動聲色地上前,将自己的身子擋在甯玖的跟前,借此擋住那殺人的目光。
甯玖忽覺心中一暖。
内侍看了眼這一大家子暗地裡的洶湧波濤,一甩手中拂塵,“好了,奴婢在此耽擱了太多時間。
還要趁着宵禁之前趕往下一家呢,恕奴婢有要務在身,便不奉陪了。
”
言罷,那内侍揚長而去。
安平郡主和鄭氏心中無論有多窩火,有多憋屈也不好在明面上表現出來,隻好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在家宴上強撐着。
家宴結束時,東陽侯先行一步,走時讓甯珏兄妹二人跟上,讓他們到他的書房去。
甯玖起身,在路過安平郡主的時候,她被安平郡主突然叫住。
甯玖挑眉,“母親何事喚我?
”
安平郡主被她這般嚣張的氣焰刺得不輕,見甯玖這般得意,竟讓她生出了一種她早就知道今日之事的錯覺。
若她一早就知道今日會有内侍來府上宣旨,那之前她故意設計讓甯瑾去了淨明庵……
是不是為的便是今日?
!
想到這裡,安平郡主心中忽然發麻,心底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是了,從寶華寺歸來之後,這個甯玖就變得極不正常,好似變了個人一般。
她看向甯玖的瞳孔不可抑止地微縮,她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甯玖,仿佛她眼前站着不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妖物。
安平郡主哆嗦道:“你……你究竟是誰?
”
甯玖慢慢湊近,安平郡主便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此時此刻安平郡主正在她方才的席位前面,她不過退後了幾步就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面上。
退無可退。
甯玖以袖掩面,低低笑開,随後瞧了一眼自己的身後,狀似天真地道:“母親這是怎麼了?
你這般表情讓我以為我身後有什麼極為可怕的怪物呢?
可我身後隻有二叔父和三叔父,莫非他們在你眼中竟似怪物般可怕?
”
還未來得及離席的甯濮和甯欽對視一眼,而後齊齊搖了搖頭,相繼離去。
方才二人那表情,顯然也覺得安平郡主的這般反應有些奇怪。
眼見甯玖笑得這般自得,安平郡主心中愈發肯定了,“甯玖,一定是你!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将七娘弄去淨明庵,為的便是攪黃她去女監的事情!
你這個賤人!
”
多日來的憋屈和接二連三的失敗已讓安平郡主的神經變得有些敏感,今夜甯瑾未能進入女監的事情着實是給了她不小的打擊,加上方才被甯玖面上的得意和眼底的嘲笑一激,安平郡主生平第一次失了理智,在人前發作了起來。
鄭氏對于甯玖和安平郡主二人都恨之入骨,自然是巴不得她們二人能夠撕起來,狗咬狗咬個兩敗俱傷她才好過。
蔣氏見此唯恐安平郡主一會兒發坐起來傷到她肚腹中的孩子,連忙讓甯璇攙了她離席。
“母親莫不是太過思念七娘,所以緻幻了吧?
六娘哪裡有那個未蔔先知的能力,知曉聖上會設女監呢?
”事實上,她就是知道。
“母親莫要傷心了,不過是女監罷了,以七娘的才學,不入這女監照樣能夠學的一身好本事。
”
不過是女監?
如今這永安城裡有頭有臉的貴女都進了女監。
眼下進了女監無形中便也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她的七娘被卡在門外進不去,豈不是要低人一等?
“說到底,這也是命,七娘她命中和這女監無緣,還是莫要強求了。
”不但和這女監無緣,接下來你們母女二人心心念念的權利,地位,财富此生都将注定和你們無緣。
甯玖面上的笑意愈發明豔。
安平郡主被甯玖這明晃晃的笑容給晃花了眼,她恨不得撲上去将她這樣臉給撕爛。
事實上,她也的确這麼做了。
“賤人!
你這個賤人!
”失去理智的安平郡主紅了眼,她身後的琳琅拉都拉不住。
甯珏上前,将甯玖往旁邊一帶,安平郡主撲了空,竟是狠狠地跌落在地上,發出嘭地一聲重響。
甯珏對琳琅道:“母親魔怔了胡言亂語,你快将她帶走。
”
說罷,冰冷的臉轉向甯玖的時候已換上了溫和的笑意,“快些走吧,祖父還在等。
”
甯玖點頭。
而身後安平郡主失态的吼聲還在繼續,“站住!
你站住!
”
“……”
*
東陽侯等久了見甯珏兄妹二人遲遲不到,正要派人去催,就見二人一前一後的入了屋。
“你們兩個若再不來,我就要派人去催了,都坐吧。
”
甯玖和甯珏二人依言在旁邊的坐塌上坐下。
“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這話是對甯珏說的。
甯珏道:“入仕。
”
雖然甯珏從小到大都是一副懵懂孩童的模樣,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個孩童。
中了噬智的這些年來,他常常覺得自己的身體裡住了兩個人。
隻要他清醒的時候,他就永遠是那副心智不健全的模樣。
但每每他進入睡夢中後,腦袋卻是異常的情形,和與他同齡的人一般無二。
每每這個時候,他總在夢中叫嚣着,想讓自己快些醒來醒來,可每當他夢醒之後,必然會再次變成那種懵懂無知的模樣,心智也會變得如孩童。
沉睡的時候,他知曉白日裡懵懂的自己做了那些事情,說了什麼話,可白日裡懵懂的他卻沒有絲毫清醒的記憶。
現在的甯珏,有着絲毫不輸成年人的敏銳思維。
他清楚的明白,隻有自己手握更大的權利,更多的權勢,他才能夠保護好他的家人,保護好他最愛的妹妹。
他知道,六娘一個人承受了太多。
身為兄長,他是時候該将他的責任給扛起來了。
東陽侯對于甯珏的回答顯然很是滿意,“很好,既然你想入仕,那麼祖父便會竭盡全力的為你鋪路。
”
甯珏對東陽侯一禮,“多謝祖父。
”
甯珏又道:“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事相求。
”
東陽侯看着他,“你說。
”
“孫兒想去外祖父那邊,跟随他習武一年。
”
東陽侯眉頭微蹙,“大郎,此事你且容祖父再想想。
”
“我今年已有十七,落下這麼多年的課業已然極為繁重,想要以文入仕必然不是容易,若孫兒再将心思放在武學之上,必然會分心。
想必祖父應當是在擔心這一點吧?
”
東陽侯眸光微亮,而後一副心思被戳破的樣子,笑了。
“你所言沒錯。
”
“若是如此,祖父大可不必擔心。
并非孫兒誇大,習文一道對我而言難度并不大,這麼些年來,雖然孫兒時常處于懵懂之中,但是看的書,習的字卻也是不少的。
這不得不感謝祖父對孫兒的教導了,孫兒懵懂時候看的那些書,當時雖然品不明白,但都記在了心裡,而今孫兒回想進來,竟都通明了。
”
東陽侯瞪大雙眸,張口半年,終于道:“你說……你說什麼?
”
甯珏笑笑,“祖父若是不信,大可考考我。
”
東陽侯道:“《中庸》第一章裡言,天命之謂性,其下為何?
”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很好,那麼《大學》裡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又該何解?
”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緻其知;緻知在格物。
”
東陽侯目光灼灼,眸中仿佛點亮了什麼火苗一般,亮的驚人,他的手也因太過激動而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甯珏繼續道:“還有什麼,隻要是祖父你替孫兒備的那些書,盡可問。
”
東陽侯道:“混小子,那我便要考考你,《孟子》有言,君子有三樂,你且說說是那三樂?
”
“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
“……”
考到最後,東陽侯眸光裡迸發出極為興奮的光芒,到最後竟是淌了幾滴淚在眼眶上。
東陽侯借用手背抹了抹眼眶的淚,拊掌大歎,一邊朗笑,一邊道:“好,好,實在是好極!
”
甯珏道:“習文一道我必會好好練習,但這武學孫兒也想一并撿起來。
”
說罷,甯珏看了一眼旁邊的甯玖,眸光更加堅定。
這一眼,東陽侯什麼都懂了。
他沉吟了半晌,道:“此事我允了。
不過這武學也是需要天賦的,若是你沒有那個天賦,将身子骨練好了點到為止便是。
若是你擔心你妹妹,還是好好做官,将權柄握在手中,屆時你的勢大,自然沒有人敢再欺負你們兄妹。
”
東陽侯雖曾為天子帝師,但也不是迂腐得不知變通的人,從他放長子甯晟棄文從武這一點便可看出。
甯珏點頭。
東陽侯又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衆必非之,未免遭人記恨,你還是莫要太過招搖。
”
“孫兒謹記祖父教誨。
”
甯玖兄妹二人從房中退出之後,甯玖道:“宴前阿兄可有注意到鄭氏和李氏的表情,我懷疑你當年中蠱之事,跟二房也脫不了幹系。
”
甯珏斂眸,眸色沉沉,“她們瞧我如見鬼般慌亂的醜态,自然沒能錯過。
”
言罷,他再次在腦中搜尋了一圈有關當年之事的記憶,搖了搖頭:“可惜當年他們下蠱的時候我年歲太小,如今的記憶都已經模糊。
”
“不過,無礙。
”
甯珏摸了摸甯玖的頭,清冽的眸中寒光乍現。
“是狐狸,總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一點一點的查,害了我的,自然要他們付出代價才是。
”
------題外話------
晚上要出去吃烤肉,所以今天隻有這麼多了,麼麼~
哥哥也是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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