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年輕公子身後雄赳赳的衛士,燕銘的眼睛就微微一縮。
“我家公子錯過宿頭,借貴宅休息一晚,請主人家騰出幾間房吧。
”一個身材高壯,略有些粗豪,看上去已經有四五十歲的布衣漢子上前一步,向着燕銘拱手說道。
漢子說話的時候,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和身上那股若隐若現的殺氣結合在一起,讓燕銘感到内心一陣發涼。
尤其是他說是借宿,可言語之中透出的,卻是絲毫緩和餘地都沒有。
仿佛說到你家借宿,你必須給騰出房屋一般。
直覺告訴燕銘,這一隊人馬,絕對不是錯過了宿頭這麼簡單,他們——就是來燕家的。
燕銘身後的燕平在看到那壯漢的一瞬間,微微一愣,立刻低下了頭,緊緊的站在了燕銘的身後,默不作聲。
雖然短暫的愣了一下,不過燕銘還是滿臉堆笑的說道:“人在旅途,難免有個大事小情兒,既然貴客到了,不嫌棄燕家茶飯粗鄙,那就請住下。
不過這些人馬,我燕家太小,可不能全安排得了呢!
”
壯漢還要說話,他身後的青年公子負手走過來。
見青年上前,壯漢連忙一躬身,向後退了兩步,站在青年的側後方。
青年笑道:“他們自會安排。
主家肯借宿,那是再好不過,多謝!
”
燕銘打量了一眼青年,一身月白的袍子,在袖口處有着精緻的刺繡,仔細看去,是一道道雲紋。
而青年的腰間,則斜斜的懸挂着一柄長劍。
看上去古樸雅緻。
青年有一張英俊的臉,劍眉星目,顧盼之間,仿佛有一種淵持嶽峙的神武之色。
光是這氣度,就已經不凡。
“請!
”燕銘一伸手,挺兇昂首的率先走進院子。
先前說話的高壯漢子見燕銘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臉色一沉就要呵斥。
可青年公子一擺手,他就立刻抱拳退卻。
青年毫不在意的跟在燕銘後面,邁步走進燕家院落之中。
邊走邊說道:“依我看,你燕家也是這茂陵屯的大戶,怎麼院落破敗至此?
”
燕銘在前面邊走邊笑道:“這事兒還真是一言難盡。
”
他說笑着,一邊走一邊把青年公子引進自家的正房之中。
燕山去了長安城,此時不在家。
燕銘就做主,請這群人到了自家的正房之中。
暗地裡,燕榮等人已經告訴老夫人,有客來。
老夫人自然就約束了女眷,安靜的在後院待着。
燕榮等人覺得這夥人之中,除了那青年公子看上去武力一般,其他的竟然各個都是高手,紛紛暗中準備,怕是那裡的馬幫劫匪。
進了屋子,不等燕銘請,那公子就坐在了主位上。
幾個随行進屋的大漢卻并沒有坐,而是站在了公子的後面。
看到這公子如此派頭,燕銘臉上故作詫異之色,心中卻再猜測着。
“今日這屋子空着,就請諸位暫時留宿。
如有不周,還望原諒。
”燕銘笑着告退。
青年公子點了點頭,說道:“我呢,是長安城富戶韓萬年家的,名字叫韓百歲。
請教尊姓大名?
”
他嘴裡說着請教,可卻是一點兒請教的意思都沒有。
燕銘笑道:“免尊,在下燕銘是也。
”
“燕銘,好名字。
”青年公子和燕銘有說有笑的聊了幾句。
燕銘就告辭出來。
燕平緊跟着燕銘離開了房屋。
在燕銘和燕平離開的同時,青年公子身邊的壯漢立刻上前一步抱拳拱手說道:“公子,那燕銘身邊的中年仆從是個好手,此處可要小心一些。
”
青年公子嘴角微微上翹,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說道:“僈倩必不欺我。
這地方,應該是安全的。
更何況有你在身邊呢!
”
壯漢點頭,後退之時,立刻吩咐道:“告訴老程他們高度警戒,一應飯食,都隻吃自帶的。
就是井水,也要先驗驗。
”
“諾!
”邊上的壯士,立刻退了出去。
外面,燕平緊走幾步,靠着燕銘,一臉惶恐的說道:“公子,少爺,那壯漢我識得,他姓李名廣,現如今應該是未央宮衛尉将軍。
”
燕銘走在前面,燕平的話他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
這一席話,讓燕銘之前的猜測全都落實。
他的手不禁微微攥緊,竟然已經有冷汗産生,滑膩膩的,有些難受。
“沒想到,沒想到就這樣見到了他!
”燕銘有些激動,也有些為難。
這一切,應該是東方朔等人舉薦的。
現在新皇上位,第一道诏書就是诏舉賢良。
自古以來,人們都有着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思想。
盡管燕銘一再表示不願意走仕宦之路,可這幾個兄弟依舊不允許他隻在商界厮混。
所謂士農工商,除了衛青之外,東方朔和公孫敖都屬于最高階層的士大夫,自然不會允許自己的兄弟一輩子經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燕山也在後面坐了幕後推手。
東方朔和公孫敖與燕銘一個頭磕在地上,那就要為弟弟負責。
甚至公孫敖已經開始幫助燕銘和衛青活動,要讓他們也成為皇帝身邊的騎郎。
隻是燕銘的那一套桌椅一進入未央宮,他的名字就注定要被這新上任的皇帝——劉徹記住。
一套套精緻雕刻着五爪金龍的桌椅,讓年輕的劉徹龍心大悅。
燕銘所雕刻的龍,那是經過兩千多年的進化之後的龍圖騰,比之漢朝龍旗上的龍,不知道神武了許多。
劉小豬同志在看到桌面上的飛龍之後,頓覺這才是皇家應有的風範和氣度。
召見了東方朔,詢問了公孫敖之後,他就帶着李廣和程不識微服私訪,來到了茂陵屯。
他的到來,并不隻是因為這一套雕刻祥龍的桌椅。
之前的長安城中,流傳着關于燕銘所寫的一篇《鴻門宴》,那文峰起伏跌宕,寫的極為傳神。
還有東方朔帶回來的弟子規,如今已經在太學館,成為了太學博士們必修的課程。
就是窦老太後,那麼不待見儒家的學派,再聽了弟子規之後,都叫人手抄了一份,給她留在椒房殿。
為的就是讓身邊的人多讀讀,知道什麼是規矩方圓。
甚至窦老太後已經聽說了燕銘的名頭,話裡話外,也說過,讓皇帝召燕銘進長安。
對這一切,燕銘早有準備。
從他和東方朔、公孫敖、衛青磕頭的那一天,他就做好了準備。
官,是絕對不當,至少現在不當。
不過皇帝既然躲不過去,那就認識一下也無妨。
“韓萬年,漢萬年;韓百歲,漢百歲。
皇帝求長壽的心思,倒是很重啊!
”燕銘内心感歎。
在他看到劉徹的第一時間,他就猜測出此人的身份不凡。
後來李廣的種種表現,讓他心中更加确認。
但是最終确認,還是劉徹說自己父親叫韓萬年,自己叫韓百歲那一段。
“既然是微服私訪,我也就沒必要拿他當做皇帝。
隻要大節不虧,小節可以不拘。
”燕銘賊笑一下,對燕平說道:“去,準備一下,咱們晚上吃火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