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言已經見過蘇州的繁華,然而真要往那個最繁華,隻把它當做汴京的行在臨安時,不免有些激動起來。
一艘抵達柳子街的商船,在卸了貨之後,又在埠頭停留了三日。
趙汝愚跟李伯言準備奉旨入京,此事趙秉辰也知曉了,想到趙汝愚要東山再起,他做夢都能看到韓侂胄那張兇神惡煞的臉。
這非他本願啊!
趙秉辰惴惴不安,然而筠翁倒是給他出了一個兩全的法子,既然已經知永州事,與其左右不讨好,不如好好巴結李伯言,至少在永州模式下,整個永州都是蒸蒸日上的,将來用政績來說話,更何況這件事,韓相公也不能全權怪罪于他,潭州發生的事,他哪裡知道啊。
李康達以及幾個姨娘,都已經在臨安安頓下來,似乎沒有要會永州的意思了。
這見過此等繁華盛世,那永州簡直就是個弟弟。
當初舉家遷來永州,就是因為李勳德怕兒孫敗家,如今生意做得如此大,何況李家當初就是臨安的豪門,自然是回歸祖地了。
李伯言也沒什麼要準備帶的,将七斤、芳兒帶上,就差不多已經可以輕車上陣了。
這次放翁、留仲至公以及陳傅良,倒是沒有要去臨安的意思。
放翁一來年事已高,再者無功名利祿之心,去臨安反倒不自在,甯可呆在小築之中撸貓。
至于留正嘛,剛從臨安緻仕出來,跟陳傅良一樣,對于這永州模式還是想再留心看看。
原本葉蹭叔是欣喜若狂地想跟随赴京,連衣物都收拾好了,結果被陳傅良喝住了,這叫一個郁悶。
“老師啊,你就讓我去吧。
這裡有行之,完善新學一事,您操刀就是,我這還要去臨安殺上那麼一遭呢。
”嶽麓之會沒趕上,中秋詩會喝得爛醉如泥,又沒趕上,這一回去臨安,葉蹭叔當然要展露一番手腳,然而卻被陳傅良潑了冷水。
“你當趙相去臨安就是穩入泰山了?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我皆得罪沖撞過韓相爺,如今趙相公好不容易奉召入京,你再去攪局,又要陷趙相公于不義嗎?
”
“我……”葉正則無言以對。
留正點了點頭,說道:“确實不當去,此行去的人越多,然而讓節夫越是忌憚,依我看,永嘉新學不急于一時,如今首當解決的,就是與道學的矛盾。
”
趙汝愚稱道:“仲至公說得不錯。
此行萬般兇險,弄得不好,就如伯崇一般。
”
陳傅良點頭道:“子直啊,某擔心的就是這個。
”
趙汝愚微笑道:“君舉放心,一定會安然無恙歸來的。
”
一旁的陸遊一直沒說話,然而又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李伯言便問道:“放翁可還有什麼要吩咐的,若是放翁思鄉心切,告知一聲劉丘山便是,他會安排的。
”
陸放翁笑道:“倒不是這個。
隻是大郎那半阙殘詞,還留有個懸念,心癢難耐。
”
陸放翁這麼一問,衆人都想起來了。
問蒼茫大地,這特麼還缺一句呢。
你就半阙也算了,還少了根尾巴,這存心是捉弄人啊。
“哈哈,放翁,那日飲酒作樂,真忘了。
沒了沒了。
這殘缺也是一種美。
”
“……”
衆老聽了想打人,卻也無可奈何,隻能付之一笑。
“先生!
先生!
”
遠處傳來潘黑炭的呼喊。
李伯言回頭一看,不僅眉頭一皺,這家夥,背着個包袱,這是要幹嘛?
趙汝愚也是眉頭一皺,道:“為師不是說了,要去臨安,一切課業,汝跟趙葵、趙範兩位一道由你陳師叔教授。
”
潘黑炭咽了口唾沫,有些氣急地說道:“您說,聖旨……聖旨讓您攜門生赴京,超兒也是您的學生,這不去,怕是違抗聖旨,所以不得不從。
”
趙汝愚扶額,這特麼又是從哪裡殺出來的程咬金,我的天,你以為去吃大餐啊。
“你就莫要跟着去了吧,此行甚是兇險。
”
潘超咽了口口水,一下到家中太公說的,若是去不成臨安,就餓死在外邊算了,他還是笃定了心,要跟上船,“聖上旨意,不敢不從呐。
”
李伯言扯了扯嘴角,這特麼準是那想狀元郎想瘋了的潘知禮整出來的幺蛾子,無奈道:“老師,帶上吧。
多一個不帶多的。
”
葉蹭叔眉頭一挑,心說你剛才怎不替我求個情嘞?
趙汝愚搖頭歎氣,說道:“既然這樣,仲至公、君舉,就告辭了。
”
“一路順風!
永州一切有我等看着,不會出差錯的。
”
李伯言帶着潘超上了船,笑問道:“是你太公讓你跟來的?
”
潘黑炭欲哭無淚,“大郎啊,我太公說去不了臨安就讓我自生自滅。
”
“……”
真是望子成龍,望眼欲穿啊。
仇巾眉冷不丁地出現在船上,更是吓了李伯言一跳。
“仇姐姐……”
李伯言話還未說完,仇巾眉轉身便進了船艙。
卧槽,這小妞還長脾氣了!
……
……
趙汝愚人還未至臨安,有些人便開始不安起來。
當初策劃彈劾趙汝愚之流,更是出入韓侂胄的相府,開始不安跟急躁起來。
“韓相公,此番聖上召那趙子直如今,該如何是好啊?
當初我等上奏罷相,已是結下梁子,倘若趙子直再入中樞,我等危矣!
”
韓侂胄坐在椅子上,是啊,官家這召見趙子直到底幾個意思?
他雖然愈發得到官家信任,然而身為人臣,就要有做人臣的覺悟,不該問的就不要問。
事必躬親,隻能惹來當初趙汝愚的下場。
“去歲趙子直緻仕,官家一旨準奏,如今大概是因為荊湖赈災一事,特地讓趙子直來說說,是如何做到的吧。
”
“韓相公,要不我等再聯名上奏?
”
韓侂胄靠在椅背上,笑道:“應期公覺得,用何種理由,阻止趙子直如今來得合适呢?
”
“同姓居相,于禮不合啊。
”老者聲音嘶啞地說道。
韓侂胄十指插抱在腹前,緩緩道:“可是趙子直已經緻仕了,你拿什麼彈劾?
”
“這……”
幾個禦史言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實沒轍了。
是啊,趙子直去歲已經緻仕了,就算要彈劾,要建言,也得等禁中有了啟用的旨意,才能再做打算。
一旁的沈繼祖緩緩道:“韓相公,或許咱們可以用那些理學餘孽做文章。
那黃直卿不是近些日子,一直在臨安替朱元晦聲讨公道嗎?
咱們就挑撥挑撥,以彼之矛,攻之己盾。
”
韓侂胄笑道:“還是公繩此法精妙。
且看官家是何意思吧,必要的時候再由咱們出手。
”
“聽聞當初國子監的博士楊簡、太府丞呂祖儉皆因此朱元晦自缢一事,與趙汝愚鬧翻了,也好,這去了左膀右臂的趙子直,還如何跟咱們鬥?
”
“妙哉,妙哉!
公繩此語,真是讓我們茅塞頓開。
看來這趙汝愚不足為懼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