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永州一家茶樓之中,坐滿了形形色色,各類商賈,不下百餘位,當中不乏有頭有臉的人物。
諸如鹽商老楚家,各大布莊東家以及一些地主大戶,潘陸豐也靠在椅背上,兩手搭在腹前,一副老神自在的樣子。
“诶,你們說,這個新來的州官什麼意思?
把我們請到一起,這是想怎樣?
”
一人笑道:“還能如何?
新官上任三把火呗,準沒什麼好事。
”
“來了來了。
”靠窗的那人見到底下趙師的轎子,忙将還在窸窸窣窣聊得歡實的衆人喝住。
衆人紛紛起身,恭候着新任知州的到來。
門被老者推開,趙師身着便服走進來,拱手笑道:“勞煩諸位在百忙之中過來一聚,辛苦辛苦了。
”
“不敢不敢。
”
“諸位都坐吧,今日非公務,本府過來隻是與諸位閑聊幾句,并無什麼要事。
”
趙師坐定,一邊的曹貫也坐在邊上,身後是永州營一二把手,柳統制以及韓啟山,臉上皆有面涅,也是行伍出身的狠人。
潘陸豐心裡暗暗一笑,閑聊?
這都擺開陣仗了,還閑聊?
趙師見已經鎮住場子了,便笑道:“諸位不必拘謹,本府才上任一日,承蒙官家重用,知永州事,便要盡心盡責。
如今永州的田賦之事,諸位能多詳細,盡量詳細一些,告知本府。
”
曹貫哭笑不得,這田賦之事問這些商賈富戶,這算哪門子事,便插嘴道:“禀府尊,去歲,範公已清查土地田壟,一應田、戶、賦,問下官便是,皆有書面記錄。
”
“曹通判若是不想聽本府閑談,不妨去外邊喝杯茶,不必在此陪着本府。
”
曹貫眼皮一跳,立馬把嘴閉上了。
這貨看來是對昨日的事有芥蒂了啊。
趙師深吸一口氣,本來想随便說說,再聊到這個永州模式上,現在倒好,一下子全盤打亂了,便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既然如此,本府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今日讓諸位過來,就是想跟諸位說,這個永州模式,本府很是不喜!
”
“府尊,什……什麼是永州模式?
”一位商賈疑惑地問道。
李伯言當初跟範念德還有趙汝愚說過永州模式,可這些人哪裡知道趙師說的是什麼鬼。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
衆人你望我我望你,一副從未聽聞的樣子。
場面很是尴尬。
潘陸豐幾個大地主,反正是事不關己及不操心,喝茶的喝茶,摳鼻子的摳鼻子,咋滴,種地還要經過你知州同意啦?
他們是靠天吃飯,又不是靠官吃飯。
一旁的老者說道:“府尊的意思,就是商賈李伯言,在柳子街的所作所為,有傷民力。
”
楚禮芳掃了一圈,沒見到李伯言,大概就明白這新上任的知州是幾個意思了。
這不就是要孤立如今永州如日中天的李伯言嗎?
不過真是可惜,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
老者說完,在場的商賈都安靜下來。
有些看着鞋尖,有的撸着袖子,看看有沒有什麼線頭可以扯。
諸如楚禮芳、周林平幾個老狐狸,那是如今東風物流的大股東,有傷民力?
我傷你爹了個大西瓜,他李伯言是不給錢了還是虐待民夫了?
沒看見船塢裡的人一個個樂呵呵的都合不攏嘴麼?
不過他們也不解釋,這事情沒什麼好解釋的。
一不貪贓,二不枉法,管得着嘛,就算你想管,喝令東風物流,那就是跟整個永州城的人做對,你這個知州還想不想當了?
見到諸人都不說話,趙師覺得有必要給他們撐撐腰了,清了清嗓子,起身徘徊着,“本府知道,如今李家勢力龐大,家财萬貫,又有不少的田壟,但是!
”
“本府最不能容忍如此不體恤民心之人,将永州搞得烏煙瘴氣!
你們都是永州商界的良民,理當為民請命,以正民風,可有人敢站出來,與本府一道的?
”
潘陸豐将指甲蓋中的鼻屎彈出,打了個哈欠。
楚禮芳繼而又打了個哈欠,喝了口茶。
筠翁皺眉。
趙師更是氣,這些人都是聾了嗎?
這麼替他們撐腰,還聽不出來我的意思?
“可有人?
”
楚禮芳站了起來。
趙師大喜,忙道:“這位是……”
“府尊,家中有些生意要處理,先行告退了。
”
“……”趙師扯了扯臉皮,感情不是捧場,是來拆台的。
“禀府尊,家中老母卧病,先行告退,還要給老母煎藥。
”
“草民告退,額……有急事要去處理……”
有理由的,還是沒理由的,一個個溜得比驢還快,氣得趙師滿臉通紅。
何餘慶是最後一個起身的,緩緩道:“府尊,您天真了。
”說罷,便搖頭歎息而去。
天真?
趙師一臉懵逼,這個天真,好生莫名其妙啊。
身後的曹貫、韓啟山早就憋着笑到肚子抽筋了。
讓他們去幹李伯言,這不就相當于自己打自己的臉麼?
誰會跟錢過不去。
“筠翁,我讓他們去遏制李伯言,是我天真了?
”
老者苦笑兩聲,見到身後幾人一臉古怪的神情,便道:“府尊沒錯,不過可能有些唐突了,不知道曹通判還有韓副将有何見解,為何如此神情?
”
曹貫終于是笑出了聲,說道:“府尊,這些人都是入股東風物流的,換句話說,李伯言在幹的事兒,他們都有份兒,你讓楚禮芳、周林平去跟李伯言交涉,這不是讓他們跟錢過意不去?
”
趙師眉頭一挑,感情這大晌午的,就他自己在唱獨角戲,其餘人都拿他當猴耍啊,頓時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怒道:“你為何不早告訴我?
”
曹貫兩手一攤,道:“府尊您也沒問啊。
”
“我……”趙師憤袖而止,複問道:“永州都有那些人入了李伯言的股,汝等三人統統給我查清楚!
”
韓啟山苦笑道:“禀府尊,不僅是這些富賈,可能在船塢的那些民夫之中,都有入了李伯言股份之人,永州不少百姓都參與其中,就連屬下,都有兩貫錢的股份……說句不好聽的,府尊若是要喝令制止,就是跟全永州的百姓做對。
”
“我!
……”
趙師兩眼一抹黑,急火攻心,瞬間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