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仔細觀察确認了一遍黑痣的位置,與她記憶裡的絲毫不差,手也長得差不多,都是白淨修長,骨節分明。
崔桃詫異地看向韓琦,驚恐地連退了兩步,顫着嗓音小心翼翼地問他:“我……我們以前認識?
”
這隻是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崔桃的意思是說:原來真正的兇手是你!
我是在給你頂罪!
韓琦無語地回看一眼崔桃,便看向張穩婆。
雖說這崔氏的腦子不大靈光,但她剛剛看到黑痣時震驚的樣子并不作假。
“頭部遭到重擊,偶爾可能會出現記憶混亂的狀況。
”張穩婆覺得目前隻有這一種解釋了。
别人以為她失憶了,覺得混亂很正常。
但崔桃自己很清楚,她沒記錯。
當然,她的記憶隻是一個片段,不能憑此去概括整件事,但很明顯食指有黑痣的男子跟她很相熟,否則不會親昵地叫她‘桃子’。
而且黑痣長在那麼特别的位置,湊巧長得一樣還被她遇到的可能性太低了。
不過,瞧韓琦那樣确實不像認識自己。
再說,如果他真是兇手,當初判決的時候,他根本沒必要留她的命了,直砍了她多方便。
所以竟真是純粹的巧合?
崔桃不太信,上百次的快穿驗都在告訴她,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偶然,這一次應該也不是。
韓琦見崔桃還死盯着自己不放,正欲出言,那邊突然傳來尖叫聲。
“啊――”
“死人了!
”
“她、她、她死了!
”
叫喊的是隔壁牢房的劉氏,她踉跄跑到圍欄處求救。
衆人這才注意到,跟她同牢關押的中年婦人周氏,此刻人正面着牆側卧,一動不動。
孫牢頭趕緊打開牢門,張穩婆立刻檢查周氏的情況,随即對韓琦點了下頭,表示人确實已經死了。
“身體已經完全僵硬,死了至少六個時辰以上。
”張穩婆道。
周氏因拐賣罪被關進大牢尚且不足三日。
這兩天周氏除了哭,就是整天面着牆躺着,很少說話。
這情況于牢裡的女犯們來說早就見怪不怪了,基本剛進大牢的人都這樣。
誰愛坐牢?
突然之間進來了,總要哭一下,郁悶一下,有個适應的過程。
按照張穩婆的死亡時間推斷,周氏昨晚就已經死了。
劉氏表示她沒感覺到周氏有異常,早上醒來就看見周氏那麼躺着,以為她沒睡醒。
後來到吃早飯的時候,劉氏倒是跟她說了一句話,見她沒動就沒管了。
中午的時候,又見她沒起來吃飯,劉氏還以為她想不開,又在愁郁了,也沒多問。
但是剛才韓推官來了,轟動整個女牢,大家都忍不住一睹美男推官的風采,偏偏隻有周氏竟還是那麼躺着,劉氏才覺得奇怪,跑去又叫她。
見周氏還是一動不動,有點像死人,劉氏便去試探了她的鼻息,這才發現她竟真的已經死了。
“唇、指甲青紫,口流涎,初步斷定應該是中毒而亡。
”張穩婆跟韓琦回禀完,讓兩名獄卒幫忙将屍身擡去屍房,她再做進一步勘驗。
在屍體被擡出來的時候,崔桃瞟見了死者周氏的臉。
恍然想起昨天晚飯的時候,王四娘賭氣扔掉的那個饅頭,正是被這個周氏撿走吃了。
“這麼說來,周氏是在這牢房裡被人下毒毒死了。
”衙役李遠歎道。
孫牢頭慌了,他負責掌管整個牢房的犯人,這事兒少不得要找他問責。
孫牢頭連忙給韓琦賠罪,解釋自己一直都兢兢業業地看管這些犯人,真不知道那周氏怎麼就中毒了。
“既無外傷,也無外人來過大牢,這毒必從口入。
”韓琦便問孫牢頭,周氏日常的飯食由誰負責。
“她是個拐子,家遠在福州,飯食隻能官給。
可這府衙給的飯食怎可能有毒呢?
如果真毒,毒死的可就不止她一個了,這牢裡共有八名女犯都在吃官給飯,其餘的可都好好的呢。
”孫牢頭解釋道。
崔桃聽了這話,禁不住唏噓撇嘴。
這八個苦命人中就有她,真可憐呐!
韓琦也覺得奇怪,如果周氏沒有接觸過外人,這毒難不成是衙門内的人所下?
可她一個拐子,身份無足輕重,何至于遭人如此滅口?
崔桃瞧見韓琦蹙起的眉頭已經快比山高了,馬上舉手表示:“韓推官,妾知道一點線索。
”
韓琦瞥向崔桃。
“若妾所言的線索有用,能否請韓推官給點獎賞?
來碗百味羹和芝麻燒餅就行。
”崔桃說完,就不禁難過地瞟一眼地上的那碗‘官給飯’,黑暗料理界的祖師級産品。
韓琦跟着崔桃的目光看了一眼,轉而審視的目光又在崔桃的臉上停留片刻,才扯起嘴角,輕笑了一聲。
他笑了,笑了!
這讓周遭圍觀的女犯們都激動不已。
她們長久憋在牢裡不見男人,忽然看到這麼一位氣度風華又容貌秀異于常人的美男子,叫她們怎麼能不躁動?
若能天天見到此等清風霁月的美男子的微笑,要她們坐一輩子牢也願意了!
但激動歸激動,大家都知道這位韓推官可惹不得,面上都盡量收斂,隻在心裡痛快地意淫他。
“說。
”韓琦倒想聽聽這線索到底是什麼。
“下毒之人想殺的不是周氏,是她!
”崔桃擡手往自己身後指。
王四娘雖挨了重打,疼得起不了身,但這并不耽誤她去欣賞韓推官的美貌。
此刻她正像個伸長脖子的烏龜,朝韓推官的方向瞄。
忽見崔桃指向自己,又見推官也看向自己,王四娘立刻懵了。
咕!
咕噜噜!
恰在這時,王四娘的肚子傳出很清晰的響聲。
王四娘平日裡豪粗鄙辣慣了,但此刻在韓琦面前她竟覺得臊得慌,窘迫地低頭不敢露臉了。
崔桃特意瞅了瞅韓琦的容貌,倒也不能怪這些女犯反應誇張。
縱然是她,穿過無數世界,見過不少神仙的人,也還是覺得韓琦這長相挺不錯的。
一五官精緻;二皮膚好;三氣質清貴,有修竹之風。
有這三個重要條件在,想不好看都難。
“昨晚王四娘的飯送過來後,王四娘沒吃,将饅頭扔了。
我見周氏撿起來,将那饅頭給吃了。
”崔桃繼續解釋道。
“可這并不能說明周氏吃的那個饅頭就一定有毒。
”衙役李遠反駁道,“誰知周氏是否在别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吃了什麼别的東西。
”
“對啊,我的饅頭怎可能有毒!
”王四娘嘲笑崔桃瞎說。
“那你的肚子現在為何會餓得咕咕叫?
”崔桃問王四娘。
“昨晚上我賭氣沒吃飯,今早和晌午都沒人給我送飯,我自然餓得很。
”王四娘說着還挺生氣,罵她大哥不知道忙什麼事兒去了,居然能把送飯的事兒給她忘了,以前可從來沒有過。
崔桃不再出言了,看向韓琦。
李遠根本不懂崔桃這是什麼意思。
韓琦則已經下令,命人速查昨晚給王四娘送飯之人。
一直以來給王四娘送飯的人都是王四娘的大哥王大發,昨晚也不例外。
這凡給牢裡犯人送飯食的家人,都會被登記在冊,隻需要按照冊上所寫的住址即可去找人。
王四娘有點懵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真有人給我下毒?
”
“隻怕你大哥不是忘了,而是他覺得你現在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用不着吃飯了。
”崔桃對王四娘解釋道。
王四娘驚得恍若五雷轟頂,“這怎麼可能,他、他――”
一直疑惑的李遠聽了這話,終于明白了。
王四娘兄長一直堅持給她送飯,就算真的有事忘了,怎麼可能連着兩頓都忘了?
加上昨晚上周氏吃了王四娘丢棄的饅頭便被毒死了,這下毒之人不是他又會是誰?
李遠不禁多看了一眼崔桃,沒想到她竟是個機靈人。
事情既然弄明了,韓琦自然不會多留。
“韓推官,我還有一個請求!
”崔桃見韓琦要走,趕緊道。
韓琦隻微微側首,似乎沒多大耐心。
“能不能讓我了解一下我這樁案子的經過?
再讓我去看一看現場?
或許熟悉一下情況,我就能記起來了。
我想快點恢複記憶,洗清自己的罪名。
”
“好。
”
韓琦答得幹脆,随即帶着人走了。
情況已經在往好的發祥發展了。
崔桃樂觀地坐在稻草上,揉了揉肚子,就等人給她送好吃的百味羹了。
李遠出了大牢之後,便跟韓琦告别。
“去哪兒?
”
“去買百味羹和燒餅啊,韓推官剛不是答應崔氏――”
“何時答應過?
”韓琦冷淡地瞟一眼李遠。
李遠:“……”
仔細回想一下,韓推官好像的确沒有答應,可是那種語境下,一般人都會誤以為他答應了。
唉,可憐那崔氏還在牢裡眼巴巴地等着吃點好的,結果根本吃不着!
崔桃等到晚上也沒等來有人給她送香噴噴的百味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被那個姓韓的給耍了!
好氣!
但晚飯的時候,衙門的‘官給飯’居然不再是黑暗料理了,一碗嫩黃的粟米粥,一個芝麻燒餅,還有一碗水煮青菜。
雖不算美味,但也算是正經能讓人下口的東西了。
其她吃官給飯的獄友們也一樣是這待遇,都跟崔桃表示了感謝,說是借了她的光。
崔桃被誇得不禁有點心虛,她可沒打算為衆人謀福,她隻想自己吃好喝好來着。
吃過沒啥油水的晚飯後,崔桃肚子雖然是飽了,但精神上還是覺得很空虛。
這時李遠來了,要押崔桃出去。
“這麼晚了,還審我?
”崔桃問。
“不是你要求要去現場麼?
張穩婆說案發時在晚上,這會兒去更容易喚起你的記憶,路上我會跟你說說整個案件的經過。
”李遠解釋道。
“韓推官也去麼?
”崔桃問。
李遠搖頭,本以為崔桃會失望,畢竟大多數女犯都抵抗不住韓推官那張臉,結果卻見崔桃松了口氣,高興起來。
崔桃跟着李遠往開封府後門去,崔桃走了沒多久就發現李遠在頻繁揉腰。
崔桃就伸手摸了他腰一下。
李遠吓得立刻警惕起來,人閃到一邊,手握着挎刀上,“你幹什麼?
”
“很疼吧?
骨頭錯位了,你要是信我,我立刻給就能你弄好了。
”崔桃說完,見李遠拿詭異的眼神看自己,“開封府守備森嚴,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
“真能弄好?
”
李遠這腰疼的毛病有三個月了,找過四五名大夫,錢沒少花,卻一直不見好,這幾日反而還更嚴重了。
這腰不疼的時候,真不覺得有什麼,疼起來才知道,幹什麼都能用到腰,現在他連彎腰穿鞋都覺得費勁兒。
他是靠武功力氣幹活兒的衙役,若是不能當值領活兒幹,哪還有錢養家?
若再去看大夫,又怕白花錢還治不好。
所以崔桃的這個提議,李遠真有點動心,而且聽她說話的口氣感覺她很會的樣子。
崔桃馬上點頭,跟李遠保證一定行。
她看看左右,正好這裡偏僻,此刻沒人,讓李遠就地躺着,她三眨眼的工夫就能給他弄好了。
韓琦離開開封府後,終究還是不放心,決定折返,親自看着李遠等人帶崔桃去案發現場。
他趕過來時,就見一盞燈籠被丢在地上,李遠面朝下趴着。
崔桃則用膝蓋狠狠地抵在李遠後腰處,一手按着李遠的肩膀,另一手抓着他的胳膊。
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