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韓琦看起來清清瘦瘦的樣子,竟有蠻力,把她扯倒在地上後,他竟隻是一個側身緩沖,仍然維持着站立的姿勢。
王钊立刻帶着人,提刀朝箭矢發射的方向追查。
随後發現在草棚斜後方的大樹上,竟設有類似弓弩的裝置,。
細查發現這類裝置有三處,分别在三個不同的方位。
觸發裝置的繩索藏在草棚附近隐秘的位置,應該是他們剛剛搜查的時候,無意間碰到了卻沒察覺。
“崔娘子沒事吧?
”李遠帶兩名衙役邊往這邊跑,邊問候崔桃的情況。
崔桃正想說話,忽然感覺左手下面有點滑涼……
這時,一條頭背深棕的大花蛇在距離崔桃三尺遠的地方,突然高昂擡頭,正對着崔桃吐信子。
一人一蛇面面相觑。
“啊!
蛇!
”崔桃尖叫。
李遠急地加快速度往這邊跑,但他知道自己應該是來不及了。
韓琦距離崔桃較近,他立刻拔劍,但蛇與崔桃的距離太近了,隻怕他也來不及。
“好可愛呀。
”一記甜美的女聲。
等大家定睛再看的時候,崔桃已經盤腿席地而坐,手掐着蛇頸,另一手捏着蛇身。
可憐這條通體花紋身長足有半丈在本地頗有盛名的毒蛇――草上飛,此時此刻隻能猙獰地張大嘴,毫無反抗之力地對着崔桃,并被強迫誇可愛。
崔桃還把蛇腹翻了過來,手摸了摸它灰白色的腹部,憐惜地感慨居然是一條母蛇,懷孩子了。
下一刻,崔桃就猛地甩手,把蛇摔在了不遠方的山石之上。
那蛇遭受重擊之後,在地上掙紮的翻轉打圈,然後便一動不動了。
李遠等人:“……”
随後趕過來的王钊等人更是一臉懵,茫然地問李遠:“發生什麼了?
”
“呃……”李遠努力措辭,“蛇要咬崔娘子,崔娘子便殺了它。
殺……殺得好!
不然,不知這禍害會咬死多少人!
”
韓琦默然收劍,對于剛才見到的那一幕,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驚訝了。
崔桃拍拍身上的灰,活潑起身,挺驚訝地湊到韓琦跟前,先道謝,後問他:“不是說不會武麼,可剛剛瞧着韓推官好像很會?
”
“略懂。
”韓琦道。
崔桃:“……”
合着鬧了半天,您在玩謙虛呢!
“那韓推官的武功到什麼程度,比起王巡使如何?
”多知道點消息有備無患,崔桃想順便推算一下自己在韓琦眼皮子地下逃跑的可能性有多高。
韓琦挑眉對上崔桃的笑眼,仿佛已經看穿了崔桃的意圖。
“你若想走,現在就可以離開。
”
“啊哈哈,我隻是單純好奇而已,我可沒想走。
”崔桃嘿嘿笑了笑,“我還等着韓推官出錢供我每天吃飯呢。
”
現在走,除了會被開封府通緝之外,崔家那邊怕是也不會放過她。
再說現在整個東京地界都挂着她的畫像,她跑起來可太不容易了。
比起躲躲藏藏,風餐露宿,自然還是坐大牢有美食的日子更好。
畢竟她現在已經找到了連環兇手案的兇手,可以每天點菜吃了。
再說,這住宿條件也不是沒有機會提升一下。
“知道就好。
”韓琦淡淡應一聲,轉頭便吩咐衙役即刻回開封府調人,全力搜捕李三。
“李三?
”王钊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是有一個叫李三的跟案子有點關系。
第四名被害人在東大街巷子的草垛裡被發現,那草垛的便屬于一名叫李三的住戶。
據鄰居林莽講述,這李三從店宅務那裡租下了巷子裡的一間兇宅,如今已有十多日不見人了。
細算起來,這頭一名被害者出現的時間就在十幾天前。
從時間上來看,李三‘失蹤’的時間确與被害人開始出現的時間相吻合了。
可他為何把第四名被害人棄屍在自家的草垛裡?
這豈不增加了他暴露的風險麼?
“對了,屬下曾聽巷子裡的人提過,這李三原本是個木匠,現在好像不幹了,領了一個什麼新活計,吃住都在雇主那邊,所以才不常見人。
”
李遠看着地上已經被拆下來的弓弩,越發覺得這李三像是兇手。
“可是崔娘子并不知這些,又是如何僅憑一件皿衣便斷出兇手最可能是李三?
”
李遠在看過皿衣上的繡字‘福田院’後,還是不解。
“李三如今雖是坊郭客戶,但他以前卻是坊郭流民。
流民住哪兒?
福田院。
”
崔桃看向草棚的所在。
“看這草棚的形狀,很像是巷子裡的那個草垛。
我之前就說過,兇手之所以大費周章選擇在巷子裡的草垛棄屍,定有其特殊目的。
現在看來,李三從一開始租住那間宅子的時候便有目的了。
但他的目的應該一直都沒有達成,後來又受了什麼刺激,就開始洩憤殺人。
”
李遠、王钊等人之前就覺得崔桃的推斷有道理,卻又不明白道理從何而來。
現在再聽,他們還是這樣覺得,但比之前那一次他們更加相信崔桃的推斷了,因為崔桃的推斷正在一步步得到證實。
下山的時候,崔桃走得很快。
她忽然想起什麼,對韓琦道:“李三有馬,以他坊郭客戶的身份,絕不可能負擔得起馬匹。
”
王钊剛好在韓琦身後,聞言笑道:“這點韓推官早已經想到了,剛才有交代下去。
”
“那就好。
”崔桃笑了一下,繼續大邁步往山下沖。
山路不好走,石頭雜草很多。
崔桃沒走多遠,便跌跌撞撞起來,險些身子一歪,朝側面的山溝滾下去。
韓琦擡手揪住崔桃後領,才算遏制住了危險。
“穩着些,急什麼。
”韓琦蹙眉訓道。
“我在想巷子裡很可能有李三的故人,草垛女屍或許就是為了給他那位故人看。
所以我想快點回屍房,想看一看前兩名被害人的屍體。
”
崔桃那雙眼,散發着晶晶亮的光芒,這種眼神她常在談及食物的時候才有,如今沒有什麼炙鴨炙雞擺在她跟前,她卻能目露此光,便知她一定有新的發現了。
“那也該下腳穩,若摔了下去,便不是你看屍體,而是成了屍體。
”
崔桃順着韓琦的目光的往溝裡望,好家夥,坡下的溝裡竟有好幾條草上飛彼此交纏蠕動,好像正忙着繁育下一代。
處在繁殖期的蛇一般都攻擊性極強,一條蛇對于崔桃來說可以算是‘小可愛’,但數量多了,不過隻有兩手兩腳的她,肯定應付不過來。
“這哪裡是礦山,是蛇山吧。
”崔桃默默後退,決定跟在韓琦身後走。
王钊樂了,“還别說,這山其實就叫蛇山。
”
“不早說。
”崔桃嘟囔一句,“這些蛇多可怕啊,早說我還能多做些準備。
”
王钊:“……”
剛才也不知是誰,抓蛇殺蛇眼睛都不眨一下?
若非親眼看見剛才那一幕,此刻王钊還真可能被崔桃可憐巴巴的樣子給騙了,當她就是一名普普通通柔柔弱弱的小女子。
一行人折返回開封府後,崔桃立刻下馬奔向屍房。
王钊和李遠等人則用非常複雜的目光,目送崔桃遠去的背影。
“她真出身于博陵崔家?
”李遠一臉難以相信。
“既然深州知州敢上門來認,想必錯不了。
韓推官已經命人去安平調查了,明天就能徹底确認。
”王钊道。
李遠:“世家望族之女,絕無可能被教導去殺蛇、破案、驗屍、解毒……那她離家出走這三年,到底遭遇了什麼?
”
王钊搖頭,這恐怕是所有人都好奇的事。
李遠竟不禁有些憐惜起崔桃來。
這十幾年他僅學一樣功夫,都覺得苦不堪言。
崔桃居然在短短三年之内學會這麼多東西,那得遭多少罪?
崔桃在屍房裡隻待了片刻功夫,便拿着四張自己手繪的畫出來,分别是眼睛、鼻子、嘴巴,還有臉龐輪廓和一顆黑痣。
崔桃把四張紙重合,舉在陽光下給韓琦他們瞧。
“這好像是……”李遠睜大眼,“林莽的妻子!
”
“是有點像她,我記得她嘴邊有一顆痣。
”王钊回憶道。
嘴角有痣的是第一名受害人,其臉龐輪廓與林莽妻子略有些相像,但五官模樣完全不同。
其實細論起來,四名受害人與林莽妻子的長相都相差甚遠。
林莽妻子模樣并不算好看,皮膚粗糙,年紀又大了。
四名被害人則都是待嫁的年輕女子,不僅年輕皮膚好,也更漂亮些,模樣皆屬中等或中等偏上。
如此便叫人很難将她們四人跟林莽妻子相關聯。
王钊這就去林莽家,欲将其妻子鄭氏帶回開封府。
抵達之後,正見林莽在家裡幹着急。
“她今天跟隔壁孫氏一塊去平安寺上香,可進了寺裡上香後,孫氏就找不見她了,等了會兒還以為她先回來了,結果回來才發現人不在。
”
林莽告知王钊,他之後又去了平安寺一趟,請主持師父幫忙,把平安寺裡裡外外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鄭氏。
後來他又去了幾個相熟的親戚朋友家問,也都沒人見過鄭氏。
“這會兒正琢磨着要不要報官,就見王巡使來了。
求求王巡使,幫我找一找她吧!
”林莽說着就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王钊隻得趕緊将情況禀告給韓琦。
那廂負責追捕李三的衙役這時也趕回來,跟韓琦回禀道:“李三如今在京外的馬場負責打雜,雇主說今早發現他人不見了,随後清點馬匹發現少了一匹,還報了官。
”
“莫非這李三強擄鄭氏私奔?
”李遠驚訝道。
崔桃在旁坐着,聞言搖了下頭,便喝起茶來。
韓琦發現崔桃的異狀,知她心中有數,“你倒是悠閑。
”
“這是韓推官的案子,又不是我的案子。
我現在已經完成任務,告知韓推官兇手是誰了,自然悠閑。
”崔桃托着下巴,一臉悠哉道。
“你竟不憐惜鄭氏的性命?
”韓琦問。
“那誰憐惜我的命?
”崔桃反問。
韓琦明白崔桃想談條件,輕笑了一聲,“怎知沒了你,這案子破不了。
”
“其實案子已經破了,如今就看這人質是死是活了。
死了其實也不礙韓推官什麼,活了就……”崔桃點到為止,不說破。
她瞧得出來,韓琦的格局從來不在小處,但由小見大的道理,他想必比誰都懂。
“說。
”
“我要換個舒服點的房間,平時可在院子裡活動,最好能有個小廚房,可以做飯。
如果将來我的案子涉及死罪,希望能從我現在的立功表現酌情減刑,免于受死。
”崔桃馬上提出自己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