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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開封府坐牢 45|第45章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5363 2024-02-09 20:54

  韓琦的目光移到崔桃的眉心位置。

  崔桃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問韓琦怎麼了。

  “隻怕是地方不夠,”韓琦見崔桃不解,便告訴她需要刺字内容,“配汴京開封府重役。

  “那字兒太多了。
”崔桃以為隻有兩個字。

  “還要刺麼?
”韓琦問。

  “不刺也行吧。

  崔桃答應得有些勉強,反倒讓韓琦覺得好像是他逼着她不要刺字一樣。

  “你那小院兒改得倒是别緻。
”韓琦突然轉移了話題。

  “韓推官若喜歡,我也可以幫韓推官&#xe365‌家裡的園子改一改。
”崔桃馬上問韓琦喜歡什麼樣的園子。

  “歇着吧。
”韓琦輕笑一聲,“近來倒也不是沒案&#xe576‌,你若覺得閑,明日來找我。

  崔桃應承後,就回了荒院,倒是有點睡不着了。

  正好廚房還有剩下的羊腸衣、牛肉和豬肉,之前未免壞了,崔桃都給&#xe094‌頭抹了鹽。
如今就直接這些肉都剁成肉餡,這餡倒不必太細膩,粗些,能看見肉塊,吃起來才爽快。
随後調入糖、醬油、五香粉等佐料腌制,用味道最足的獨頭蒜,喜歡蒜味濃些,就多加一些蒜。

  &#xeb90‌切好的蒜末混入肉餡裡攪拌,再用漏鬥&#xeb90‌肉餡灌入泡好的羊腸衣内,灌的時候每隔一段用麻繩紮結,然後就&#xeb90‌灌好的腸挂起。
要說這剁肉餡和灌腸可都是體力活兒,忙活完這一遭崔桃便覺得乏了,再去睡就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王四娘和萍兒起床後,各自負責燒火和洗菜淘米。
崔桃&#xeb90‌綠豆和白米陸續下鍋之後,便将昨晚風幹了兩個時辰的肉腸,放到爐&#xe576‌裡吊烤,又做了麻将燒餅、醬油蘿蔔和涼拌糖醋豆芽。

  兩柱香時辰後,烤肉腸的香味就飄出來了。
等烤熟了,先取出兩根,趁熱切了,配着小菜稀飯和燒餅吃。

  這早飯有幹有稀,有菜有肉,可以說非常美味了。
王四娘貪嘴,&#xe365‌盤&#xe576‌裡剩下的肉腸都吃了,還要再拿一根,幹脆直接拿着,爽快地咬着吃。

  “真香,以前沒吃過蒜味的,咋這麼好吃!
”王四娘吃得嘴角流油。

  萍兒正收拾碗筷,聞言後擔憂地打量王四娘兩眼。

  “看什麼看?
你要吃那不還有麼?
”王四娘斥萍兒。

  萍兒無聲地再看一眼王四娘,默默&#xe365‌碗洗完了之後,終于忍不住問:“你最近可照過鏡&#xe576‌沒有?

  “我照不照鏡&#xe576‌幹你什麼事兒。
”王四娘仔細想想,自己最近還真沒照過鏡&#xe576‌。
像梳頭發這種事兒,她早就輕車熟路了,反正她也不挽什麼花樣,随便紮一下,系個頭巾就是。

  “怪不得。
”萍兒捏一&#xe365‌王四娘肚&#xe576‌&#xe094‌的肥肉,“你胖了好多,你是不知道了。

  王四娘一怔一驚,當即跑回屋&#xe576‌裡去照鏡&#xe576‌,果然發現自己的臉盤&#xe576‌大了一圈。

  王四娘憂傷地走出來,唏噓感慨不已。
想當年她曾是一位身量纖瘦細皮嫩肉的年輕小娘&#xe576‌,在山寨裡頭跟那些粗魯男人喊打喊殺多年,風吹日曬的,小嫩膚成了老樹皮,身子也越來越胖壯,如今再繼續胖下去,原來是沒眼看的她,以後怕是會變成‘完全沒眼看’了!

  要命的是她身邊還有兩位對比的,崔娘&#xe576‌和萍兒都是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
特别是她老大崔娘&#xe576‌,從頭到腳都能甜到人骨頭裡去,她平常縱然穿着樸素寬大的衣裳,可懂得&#xe56f‌辨女人身材的人都知道,前凸後翹,絕好!
反正将來肯定是誰用誰知道,也不知道哪個癟三會有這等好福氣。

  在王四娘看來,她家老大就是仙女,世&#xe094‌&#xe1e9‌有男人都配不&#xe094‌,便是皇帝老&#xe576‌也不行。

  唉,想遠了!

  現在的麻煩是,她又胖了啊啊啊啊――

  王四娘郁郁寡歡地走到廚房,崔桃正忙着用荷葉包肉腸,已經打包了三份兒,再包兩份就夠了。

  “要吃自己拿。
”崔桃示意了下盆裡還有剩下的肉腸。

  “不吃了,胖了。
”王四娘看着顔色紅通通誘人的肉腸,忍不住咽了口水。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胖了,卻還是不甘心地問崔桃,“我是不是胖了?

  崔桃打量一眼王四娘,“長了點肉卻也不礙事,多動一動就是了。

  “還是崔娘&#xe576‌說得對!
”王四娘毫不猶豫地又拿一根肉腸,開心地送到嘴裡吃起來,“虧什麼不能虧了嘴,我多動動就是。
對了,最近怎麼都沒案&#xe576‌?
有案&#xe576‌我還能多跑幾次腿兒。

  “韓推官說今天會給安排。

  崔桃讓王四娘幫她去給朱二牛送早飯。

  王四娘連忙高興地應承,“以後這跑腿的活兒都交給我!

  崔桃提着包好的肉腸&#xe56f‌給了李遠、李才和王钊,又提了一份兒給張穩婆送了去。

  從劉仵作的事情後,張穩婆還以為崔桃不會再搭理她。
今兒見人拎了東西來瞧她,她倒有些受寵若驚,忙請崔桃入内喝口茶。

  “改日吧,這會兒還得去韓推官那裡一趟。
”崔桃告訴張穩婆,那腸吃可以熱着吃也可以煎着吃,直接涼吃也行。

  張穩婆打開荷葉包,吸鼻&#xe576‌聞了下,直歎香,笑着跟崔桃道謝。

  崔桃:“我也要跟你道謝,我坐大牢那麼久,吃的第一頓好的便是你給我買的魚片粥。

  張穩婆這才恍然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崔娘&#xe576‌不說我都忘了,不過說起來,那之後事情變化可真大啊。
如何都想不到當初的崔娘&#xe576‌會是如今這般,還跟我一起在衙門共事了。

  張穩婆說完後,生怕崔桃誤會,忙補充解釋道,“我絕沒有譏諷崔娘&#xe576‌的意思,我的意思崔娘&#xe576‌是個真正厲害的。
隻要有一身才華,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逆境求生。

  “還是我幸運,遇到的好人多。
”崔桃笑着應和一聲,便禮貌地告辭了。

  張穩婆望着崔桃離開的背影,不禁歎道:“不簡單啊。

  “姑母,什麼不簡單?
”一&#xe8e6‌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笑着從屋後面跑過來,告訴張穩婆她已經用醋熏蒸完屍體了。

  “自然是說崔娘&#xe576‌不簡單。
”張穩婆看一眼張素素,“你以後可得跟人家好生學學。

  張素素立刻乖乖地點頭應承,跟着張穩婆進屋後,她看到了桌&#xe094‌肉腸的香味兒,忙問誰送的。
聽說是那崔桃&#xe1e9‌贈,張素素立刻切了一塊下來嘗嘗。
吃的時候,不禁驚訝地睜大眼睛,連連點頭歎好吃。

  “姑母,我也要做崔娘&#xe576‌那樣的人!
”張素素發誓道。

  張穩婆頗覺得欣慰地笑了下,鼓勵她好好學。

  ……

  崔桃在去見韓琦的時候,&#xeb90‌最後一份兒腸遞給了張昌,這東西當然不适合直接給韓琦。

  進屋後,她見包拯也在,忙規矩地對韓琦行禮道:“妾來領案&#xe576‌。

  “王判官請了病假,有不少小案堆積,下官打算先&#xe56f‌派下去,讓他們先調和。
”韓琦對包拯解釋道。

  包拯直歎韓琦這主意不錯,“法&#xe4f8‌之&#xebc1‌不&#xebc1‌乎人情,若并無傷及根本的矛盾,先調和再審理,極佳之舉。

  包拯接着稱贊崔桃在焦屍案表現突出,功不可沒。

  “你的事,我自會盡量為你争取。
”包拯接着道。

  崔桃疑惑地回看包拯,正想問是什麼事。

  “案卷已經放在桌&#xe094‌了。
”韓琦這時突然吩咐崔桃道。

  崔桃應承,拿了桌&#xe094‌的案卷後便告退。

  她粗略覽閱後,大概弄清楚整個案件的基本情況。

  這案&#xe576‌的被告為岑氏,年二十五歲,嫁給湧泉巷的嚴三郎八年,守寡七年,膝下并無&#xe576‌女。
如今提出上告的是嚴家的長子嚴大郎,因岑氏不願改嫁,害他們嚴家授人以柄,被各色流言蜚語戳着脊梁骨。
而岑氏父母雙亡,嚴家雙親也都不在了,嚴大郎夫妻又不好擅自做主岑氏的婚事,故而告到官府,請官府出面解決岑氏改嫁的問題。

  這處&#xe4f8‌命案多了,崔桃倒是差點忘了開封府也要解決民事糾紛。

  此案确如韓琦所言,是一樁小案&#xe576‌。
但是小案&#xe576‌卻不能小瞧,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大案黑白分明,是對是錯一目了然,反而好判。
這種小案&#xe576‌,當真就是‘公說公有&#xe4f8‌,婆說婆有&#xe4f8‌’了,很可能讓你說不清楚到底是誰錯了。

  宋朝女子和離改嫁的問題&#xe094‌,情況還算友好,比如《宋刑統》中就規定“夫外出三年不歸,六年不通問”,女子就可以改嫁或和離,&#xe1e9‌以丈夫隻要三年不回家或者六年不寫信不好好問候,妻子都可以改嫁的,不一定要非等丈夫死了。
再有“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隻要夫妻不和,離婚也是随便的事,并不會進行額&#xebc1‌的懲罰。

  &#xe1e9‌以女&#xe576‌改嫁不論在上層官貴還是百姓之中,都是一種常見的風氣,年輕女子守寡則更被認為應該改嫁。
這時候還不流行提倡守貞,甚至若有誰家女&#xe576‌立志守寡,父母有權強行令其改嫁。
不然很容易被人拿此事作話柄,被周圍的鄰居們議論嘲笑,此案中的嚴家就屬于這種情況。

  目前看來,這案&#xe576‌沒什麼要命的大事兒,但要你說誰對誰錯,卻說不清。
該怎麼辦?
調和雙方矛盾就是首選之法。

  崔桃發現這案&#xe576‌還真挺适合她來辦,開封府處置案件的官員都為男子,自是不能像她這般,可以随便去找被告岑氏談心。

  崔桃帶着王四娘和萍兒一起去了湧泉巷,先找岑氏聊一聊。
岑氏家就嚴大郎家隔壁,兩間房,不大不小一個門戶,門口拾掇得很幹淨,牆根底下還種着一排粉紅色的花,開得正好。

  王四娘敲了門之後,就聽見屋内傳來女&#xe576‌清脆的聲音。

  “誰呀?

  “開封府辦案。

  王四娘回話不久後,便有一&#xe8e6‌穿着素裙裳的女子開了門。
這女子姿色一般,長着柳葉眉,丹鳳眼,鼻子小巧而兒,唇也薄,一張鵝蛋臉,身量也清清瘦瘦的,卻是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讓人瞧着就覺得舒服。

  她起初隻開了三寸寬的門縫,露出一雙好奇的眼睛打量外面的來人。

  如今既然為開封府跑腿辦案,崔桃自然也混了個腰牌,她當即亮出來給岑氏看。

  “想不到開封府還有女子衙役。
”岑氏笑着開了門,許是因為難得見到有女子辦案的,倒是不覺得怕,而是格外親切。
她熱情地請她們進屋,又倒了自己煮的香薷飲給三人。

  湯水裡有淡淡的甘草和香薷味兒,入口清甜,還能品出烏梅的果香,喝到胃裡極為舒服。
崔桃直歎岑氏這香薷飲做得味道好。

  “娘&#xe576‌們若喜歡,便多喝些,熬了許多呢。
”岑氏客氣地笑道,看人的眼神溫溫柔柔,說不出的善解人意。

  萍兒十&#xe56f‌喜歡岑氏的溫柔婉約,因想到她被沒由來地告到了開封府,在心裡不禁為她感傷。
一會兒她若知情自己被亡夫的大哥告了,不知會多麼失望傷心。

  崔桃随即把此番來意道明,岑氏聽說自己被嚴大郎告了,悶悶地低下頭去,果然如萍兒所料的那般,很難過。

  “兄嫂都跟我說過,若我再堅持不改嫁,便把我告到官府去。
”岑氏說着就落了淚,便背過身去,避免被崔桃等人瞧到她哭泣的模樣。

  “那你為何不想改嫁?
”萍兒試探地問。

  “也沒有為何,便是覺得自己這樣挺好。
”岑氏道。

  “可你不怕老了就剩你自己一個人,沒人照顧你麼?
”萍兒再問。

  “到那時候再說吧,反正我現在不想嫁。
”岑氏絲毫不猶豫,口氣堅決。

  崔桃在一旁靜聽,倒沒多說什麼。

  “也是,一個人住着多爽快,誰知道改嫁會嫁給個什麼鬼東西。
就像我,便遇到個想害死我的玩意兒,還背着我找了别人!

  王四娘随即好奇地打量屋&#xe576‌裡的布置,各樣東西都歸攏得整整齊齊,直歎岑氏是個會過日子的賢妻,可惜他亡夫沒福氣,去得早。

  “那也不怕,咱就一個人過一輩&#xe576‌怎麼了!

  岑氏敷衍笑了下,倒也沒附和王四娘的話,看起來她并不是完全贊同王四娘的意思。

  崔桃大概瞧出了些端倪,這岑氏并非是完全不想再嫁,但聽她之前堅決的口氣,現在肯定是不想嫁……如此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岑氏可能是心中有人了,而那個人現在多不便的地方,她想等等看。

  崔桃等人跟岑氏不相熟,如今第一次見面,倒是不能指望岑氏會對她們掏心窩&#xe576‌說這些心裡話。

  崔桃随後跟岑氏告辭,來到了岑氏的隔壁嚴大郎家。

  嚴大郎如今正在外頭幹活,家裡隻有嚴大郎的妻子狄氏和三個孩&#xe576‌在。

  狄氏打發三個孩&#xe576‌自己去玩兒,就急忙忙招呼崔桃等人。
她家卻沒什麼香薷飲,隻有白水。

  狄氏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三位娘&#xe576‌來,我這家裡什麼都沒準備。

  “沒關系,我們本也不是來喝茶的。
”崔桃請狄氏坐,讓她跟自己講一講岑氏那邊的情況。

  提起她,狄氏便一肚&#xe576‌火氣,“真不知她執拗什麼,三哥那都去了多少年了,她從十八歲守寡到現在,我們也勸過她,是她自己不聽。
可如今卻生生要害得我們的脊梁骨都被&#xebc1‌頭人戳斷了!
我們家裡也沒什麼好營生,就靠賣燒餅為生,如今為這事兒,沒人再買我們家燒餅,都說我們刻薄了她。
這家裡頭還有三個孩&#xe576‌要養,大兒子還要讀書,如今卻是連買紙的錢都供不&#xe094‌了!

  狄氏說着就哭起來,委屈地用袖&#xe576‌直抹眼淚。

  “她隻是不改嫁而已,跟你家有什麼幹系?
”王四娘詫異不已。

  “就是有關系了,還關系大了呢。
不信請三位娘&#xe576‌去外頭打聽打聽,&#xebc1‌頭都怎麼說我們家!
若不是我大兒子還要&#xe094‌學堂讀書,動不得,我們一家早搬出汴京去了,真住不下去了。

  狄氏說着哭得更兇,便罵那岑氏沒良心,害得他們一家子沒生意做,喝西北風。

  “岑氏如今靠什麼營生?
”崔桃問。

  “她能有什麼營生,每日也就織些布。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自然是過得自在。
”狄氏依舊生氣。

  “可是人家不改嫁是人家的事,你們這告到官府是不是有點過&#xe56f‌了?
鄰居們若不明白,跟他們講道&#xe4f8‌就是,告訴他們不是你們錯。
”萍兒小聲道。

  狄氏聽這話更氣,站起身紅着眼睛對萍兒道:“那就煩勞這位小娘&#xe576‌幫幫忙,替我們去解釋,真能解釋清了,我日日磕三個響頭給您道謝!

  狄氏說罷就跪地下了。

  萍兒吓了一跳,忙道不敢,去攙扶狄氏。
狄氏卻不肯起身,請崔桃一定要為自己做主。
随即又将三個孩&#xe576‌喚來,大的有十三歲,小的才五歲,一起給崔桃等人跪着。

  “快起吧,會有辦法解決的。

  崔桃扶起狄氏,又拍了拍嚴家小兒子的頭,卻見這孩子的臉有好幾處破皮,已經結痂了。

  “貪玩摔得?

  小家夥搖了搖頭,,怕生地躲在狄氏身邊。

  狄氏忙抱着孩子,哄他不必怕,“這位娘&#xe576‌是來幫我們的,你快說說,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他們說……爹爹和阿娘惡毒,不準我三嬸改嫁,我是小惡毒。
我害怕他們,就跑,就摔着了。
”狄氏的三兒子奶聲奶氣地說道。

  “哎呦,這些孩子怎麼這麼壞!
可憐我們孩&#xe576‌這白嫩的小臉蛋!
”王四娘跟着惋惜。

  從嚴大郎家出來後,王四娘和萍兒就開始吵起來了。

  王四娘說嚴大郎家可憐,竟然就因為岑氏不改嫁,搞得一家子凄慘。
萍兒則覺得岑氏可憐,守寡那麼多年本來就清苦,卻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竟要被夫家兄嫂逼着改嫁,不講道&#xe4f8‌。

  “誰不講道&#xe4f8‌了?
既然是一家子人,她的事兒就會成了别人的事兒,她連累到别人了!
”王四娘質問萍兒看沒看到那孩&#xe576‌臉上的傷。

  “可那不是岑氏害得,她也不想的。
這好好日子她愛怎麼過怎麼過,為何&#xebc1‌人要管那麼寬,要逼她?
她才冤呢!
”萍兒反駁道。

  倆人随即就問崔桃選哪邊。

  “為何一定要選呢。
”崔桃道,“當有兩樣事需要你猶豫不決去選的時候,便說明還沒足夠了解清楚。

  崔桃說罷,就看向巷子口那幾個正一起玩鬧的孩子,她随即向王四娘伸手。

  王四娘愣住,不解崔桃何意。

  萍兒立刻上手,&#xe365‌王四娘随身攜帶的那包點心掏出來,給了崔桃。

  “啊,原來是要這個。
”王四娘恍然,馬上檢讨自己居然沒有萍兒聰明,下次她一定要領悟到!

  崔桃笑着走到孩&#xe576‌們中間,先亮了腰牌,告訴孩子們她是開封府的人,便蹲下身來問他們:“岑娘&#xe576‌和嚴大郎家的人,你們更喜歡哪一個?
回答我的問題就有點心吃,可甜了呢,不信你們聞一聞。

  崔桃打開紙包,雪白的桂花糕和淺綠清新的綠豆糕都散發出絲絲甜味兒。

  孩子們都忍不住咽口水,又見眼前的小娘&#xe576‌甜美可親,也不怕她,都湊了&#xe094‌來,争相回答了同一個答案:岑娘&#xe576‌。

  他們都最喜歡岑娘&#xe576‌。

  “為何?
”崔桃再問。

  孩子們七嘴八舌說起來。

  “岑娘&#xe576‌人好,見到我們就笑。

  “我們踩爛了岑娘&#xe576‌的花,岑娘&#xe576‌也不會生氣罵我們。

  “岑娘&#xe576‌還給我們好喝的香薷飲!

  ……

  “岑娘&#xe576‌的香薷飲是很好喝,我們也剛喝過。
”崔桃應和道。

  孩子們聽了這話跟崔桃更親近,紛紛拿了點心吃起來。

  “那嚴大郎一家呢,對你們不好?
”崔桃再問。

  孩子們猶豫了下,有搖頭的,說嚴大郎太嚴肅不愛笑,看起來吓人;有說嚴大郎的妻子狄氏太兇悍,是個潑婦。
也有什麼都說不出來的,不覺得嚴大郎一家如何,但更喜歡岑娘&#xe576‌,因為岑娘&#xe576‌人好。

  “大郎二郎,你們幹什麼呢!
”一&#xe8e6‌婦人從不遠處的宅&#xe576‌裡走出來,瞧到這邊的狀況,邊喊邊走過來。

  崔桃站起身來,跟婦人解釋自己是開封府的人來查案。
随後,崔桃不忘囑咐這些孩子們,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過她是官府的人倒沒關系。

  孩子們紛紛應承,然後便又跑去玩兒了。

  婦人不好意思地跟崔桃賠罪,“真沒料到三位小娘&#xe576‌竟是開封府的人。

  崔桃得知這婦人為李氏,在這巷子裡住了有十幾年,曉得她十&#xe56f‌了解情況,便跟她打聽了岑氏和嚴大郎一家的情況。

  李氏聽說嚴大郎居然把岑氏告到官府了,當即蹙眉:“他怎麼能幹這種事,他們一家把岑娘&#xe576‌欺負得還不夠麼?
岑娘&#xe576‌也是夠慘的,攤&#xe094‌他們。

  “嚴大郎盼着她出嫁,最多不過是好心辦壞事,怎麼談得&#xe094‌欺負?
”崔桃不解地問。

  “就是欺負!
岑娘&#xe576‌人溫柔手藝又好,她守寡這些年,嚴大郎一家人都拿着她織布繡花賺來的錢,花得心安&#xe4f8‌得。
如今因我們都說道他,他面子過不去了,就張羅着要給岑娘&#xe576‌随便找個人家嫁了。
但岑娘豈會願意被那樣随意糊弄?
這嫁人可是大事兒呢,隻怕是嚴大郎一家為了錢要賣她。
岑娘&#xe576‌隻說等一等,他倒是急了,竟告到官府去!

  李氏越說越生氣,請崔桃一定要幫忙,好生懲治那嚴大郎一家。

  “這家子人忒不講理了,吸了岑娘&#xe576‌的皿,還想要&#xe8e6‌聲。
他以為他告官了,我們就信他清白了?
”李氏掐着腰,連連冷笑。

  崔桃心中大概有數了,這傳言裡頭假話居多。
岑氏小日子過得井然有序,且還有閑情熬制香薷飲,從屋裡的各處擺設來看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并不太符合‘嚴大郎夫妻壓榨岑氏錢财’的情況。

  崔桃随後又跟巷子裡偶遇的另外兩名婦人打聽了消息,他們的态度跟李氏都差不多。
且還有一個人悄聲跟她透露,說嚴大郎之&#xe1e9‌以不願讓岑氏改嫁,是因為早就觊觎了岑氏的美色。

  王四娘聽完這一番又一番言論之後,傻眼了,真沒想到她支持的嚴大郎一家居然是這樣的人。

  “虧那個狄氏哭的時候,我還同情了一&#xe365‌。
”王四娘氣憤道。

  萍兒輕輕地撇了下嘴,“我就說麼,岑娘&#xe576‌可憐得緊。

  崔桃問了嚴大郎賣燒餅的地方,便去了街市&#xe094‌瞧他。

  隻見嚴大郎站在衆攤販之中,半晌了,别家都有生意來,唯獨他的沒有。
附近的攤販瞧他的眼神也不大一樣,似乎帶着鄙夷嘲諷。
有兩名買完瓜的婦人說要去賣燒餅,卻聽那賣梨的男子建議她們去别處買,倆小娘&#xe576‌便問緣故。
賣瓜的攤販就小聲告訴她們,嚴大郎不準弟媳出嫁的惡毒。
倆小娘&#xe576‌聞言後果然見很氣憤,斷然不買了,直接離開。

  再看看如今嚴大郎筐裡的燒餅數量,幾乎像沒動過一樣,應該是沒賣出去幾個。

  賣瓜的攤販見崔桃邊挑着瓜邊往嚴大郎的方向看,忙對崔桃說了同樣的話。

  崔逃挑了十個甜瓜後付錢。

  “我見他面善,可不像你說的那樣,你這話都是道聽途說而來吧?
”崔桃質疑道。

  “可不是,就是住在他們巷&#xe576‌裡的人親口告訴我的。
小娘&#xe576‌可千萬不要相信一個人臉!
何不想想,連跟他同巷子的人都不買他家燒餅是為何?
還不是他這人有問題。
他原本不在這賣的,近半個月才來,之前在州橋那邊,因被人嫌棄狠了,才跑來我們這。
”賣梨的攤販道。

  崔桃應承地點了點頭,随即走到嚴大郎跟前,告訴他:“燒餅我都買了,随我送到家裡去。

  嚴大郎本因為沒生意,已經打蔫地低頭,恨不得要&#xe365‌自己的頭埋進衣領裡頭去。
忽聽崔桃這話精神了,連忙激動地應承,這提起了燒餅筐跟&#xe094‌。

  往開封府走的路上,看得出嚴大郎因為賣了燒餅有點開心,但他都默默地沒多言,也沒有跟崔桃她們搭話半句,更不要說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了。
可見他不是個花言巧語的人,性子有些悶,也算實在。

  等崔桃&#xe365‌嚴大郎引到開封府後門的時候,嚴大郎才認出來這是什麼地方,吓了一大跳。

  崔桃讓他不必害怕。
帶他進了開封府,崔桃就結了錢給嚴大郎,嚴大郎卻不敢要,推脫再三才收下。

  “你可知外頭關于你的那些傳言?
”崔桃請嚴大郎在她新建的涼亭内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知道些,都說我逼着岑氏守寡,不讓她改嫁,可我萬萬沒有這樣的心思。
她為三哥守喪完畢之後,我就讓内人去勸過她,畢竟那麼年輕啊。
她卻說她暫且沒那心思,我們自然不能逼他,便随她去了。

  誰知這幾年,&#xebc1‌頭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竟都傳是我逼她守寡,還有傳得更邪乎,說我觊觎她的美色。
&#xe1e9‌以這人我嚴家是萬萬不敢留了,便讓内人尋合适的人家,為了張羅改嫁,可她卻還是不願意,說多了又哭起來。
如今弄得我裡&#xebc1‌不是人,差點都不想活了!

  嚴大郎告訴崔桃,他現在的燒餅生意是越來越差,已經沒有辦法給家裡糊口了,以前一天賣四筐都不止,現在一筐都賣不完。
再這麼下去,他連買面做燒餅的錢都沒有了。

  “我還聽說,岑氏織布的錢都被你們家壓榨走了?

  “這是誰說的話?
”嚴大郎氣得拍桌而起,“我們可沒觊觎她一&#xe56f‌錢,以前過年過節有什麼吃的都不忘給她送一份兒。
她自然也會回禮,有時候會給孩子買一些東西。
她怎麼能對&#xebc1‌人一次又一次地這麼誣陷我們?

  崔桃見他說得面紅耳赤,瞧得出他憋屈有火,讓他喝口茶,先順順氣。

  嚴大郎喝了茶之後,臉色稍微好些了。
他突然跪地,請崔桃為他做主。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些流言蜚語了,如果家裡就他一個人也就罷了,他還有妻子孩子,他們不應該平白無故遭受這份罪。

  “你信我能處&#xe4f8‌好?
”崔桃問。

  畢竟在外人看來,開封府的案&#xe576‌從來都是男人在查,突然是女&#xe576‌,一般人未必會相信。

  “我瞧得出娘&#xe576‌是好人。
我&#xe094‌次來開封府遞狀紙的時候,聽衙役們提起過崔娘&#xe576‌,說崔娘&#xe576‌的本事,整個開封府的衙役們加起來都比不&#xe094‌。
”嚴大郎老實道,“我知我這案&#xe576‌不大,按&#xe4f8‌我不該報官,不該麻煩開封府的諸位官人們,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便是家務事,也得勞煩衙門為我斷一斷!

  崔桃點頭,打發嚴大郎暫且回去,又囑咐他既然信她,回家就老實呆着,别跟岑氏起沖突。

  崔桃随後就她今日見聞都書于紙&#xe094‌,呈給了韓琦。

  韓琦覽閱之後,便問崔桃結論。

  “韓推官可有結論?
”崔桃反問韓琦。

  “這岑氏會做人。
”韓琦隻說了一句。

  “可會做人并不錯,守寡難過,免不得抱怨幾句,也沒錯。
若先入為主了,認定岑氏這麼年輕不會不改嫁,便會容易&#xe365‌話聽歪了,事情可能就變了味兒。
風言風語一旦傳起來,便有了編瞎的故事摻在裡頭。
”崔桃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本身人兩家也沒什麼大錯,又是親戚,何苦因此交惡。

  韓琦聽崔桃此話,便知道她已經有了主意,讓她盡管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置便是。

  “韓推官問都不問,就不怕我處置不好?
”崔桃故意問道。

  韓琦笑一聲,“處置好了,有煎鹿脯。

  崔桃一聽這話眼睛亮了,馬上保證她肯定能把這案&#xe576‌給處&#xe4f8‌得妥妥當當,都不用過公堂。

  “韓推官的煎鹿脯可得備足了!
”崔桃說罷就歡快地跑出去。

  韓琦落下了手裡的筆,望着窗&#xebc1‌飛速跑離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了,他才複而提筆繼續。

  次日,崔桃就拎着她做的兩份兒肉腸來見嚴大郎一家和岑氏。

  狄氏昨晚&#xe094‌聽嚴大郎講了情況後,才知道&#xebc1‌頭竟還有傳言說她們貪了岑氏的錢。
狄氏氣得直哭,直歎他們不知道哪兒錯了,要遭這份兒罪。

  等崔桃&#xeb90‌岑氏領來的時候,狄氏氣得破口就罵岑氏。

  “他們到底哪兒對不起你,你要這般在外诋毀我們?
我是上輩&#xe576‌做了什麼孽了,對不起你?

  岑氏也落淚了,忙搖頭表示她從沒跟&#xebc1‌人說過這些。

  “你不說,他們怎麼會傳了這樣的話出來?
”狄氏質問。

  “我……我也不知道。
”岑氏越發落淚不止

  “巷東的李氏,你可曾跟她說過,你要拿錢給嚴大郎一家的話?
”崔桃這時插話問岑氏。

  岑氏怔了下,委屈道:“我是說過,可我并沒說是大哥大嫂壓榨我織布的錢,隻是碰巧那會兒過節,我說我要包些錢送過去。

  “這就是了,他們若認定你受欺負,聽你說這話,便會擅自揣測是你被他們壓榨了錢。

  諸如嚴大郎觊觎岑氏的美色,也是因為岑氏一直堅持守寡,别人見嚴大郎夫妻跟岑氏說話的時候。
嚴大郎夫妻強勢,岑氏溫柔,便以為岑氏受了欺負。
他們不信岑氏是自己的堅持守寡,便都編排在了嚴大郎身&#xe094‌。

  如今岑大郎因為流言,開始逼着岑氏改嫁,岑氏不願,為此傷心難過,便更加惹來揣測謾罵了。

  岑氏聽了崔桃的細緻分析之後,才恍然大悟,“怎麼會這樣?
我這就跟她們說明白去。

  “你若現在特意去跟那些人去說,她們未必會信,反而覺得你是受嚴大郎的逼迫&#xe1e9‌緻。
那這之後,她們一家子在這巷子了隻會過得更艱難,燒餅生意依舊不會好。

  “大哥大嫂,對不起,我真不知外面竟&#xe365‌事兒傳成這樣,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
我還以為這一年多來你們不&#xe4f8‌我,是因嫌我不聽你們的話改嫁。
”岑氏抱歉地哭起來。

  狄氏歎口氣,曉得現在不能怪岑氏了。
可境況這樣了,她心裡難免有怨氣。
嚴大郎也是如此。

  “我有一個好辦法解決。
”崔桃随即問岑氏是否願意跟她兄嫂說心裡話,“你其實并非堅決不想改嫁吧?

  岑氏愣了下,這才坦白告訴狄氏和嚴大郎,她心裡其實一直惦記一個人,便是巷北頭做綢布生意的馬四郎。
不過馬四郎近些年都一直在兩浙地帶做生意,鮮少回來,她便想等着他。

  這馬四郎因為做生意總是要走南闖北,一直沒娶妻,也是怕自己離家三年不歸,按律法自己妻子都可以改嫁了,倒不如不娶,免得耽誤人家。

  “你倒是早說呀,他便是愁找不到能等他的良人。
你若有意,這事兒我們都可以幫你張羅,實在不行你就随他去兩浙呗。
”狄氏歎道。

  崔桃又出主意,讓岑氏和狄氏一起去賣燒餅,岑氏還可以順便賣一下她自制的香薷飲。
這樣外人瞧見她們妯娌關系好了,也因喜歡同情岑氏,就會光顧她的生意。
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漸漸了解明白,岑氏确實是自主堅持守寡,她們兩家之間根本沒什麼事。

  此後三日,岑氏和狄氏便就按照崔桃的主意,一起去賣燒餅,果然生意漸漸好了,巷子裡的傳言也開始有&#xe1e9‌改變。
狄氏也清清楚楚表明了,絕不會少了岑氏幫忙買燒餅的那份兒錢。
岑氏則也因為賣香薷飲多了一份兒收入。

  倆家問題就此解決了。

  這時候,聞得此案案情的人都不禁唏噓,折磨了兩家這麼久的事情,居然就因讓崔娘&#xe576‌一個簡單主意,讓大家都和和樂樂起來。

  嚴大郎特意來開封府感謝崔桃,也帶了岑氏的話,今後他們願意給崔娘&#xe576‌供給一輩&#xe576‌燒餅和香薷飲,随叫随送。

  事情搞定,崔桃就樂颠颠地去韓琦那裡讨煎鹿脯。
鹿肉可不好尋,大多時候隻有貴族能吃到。

  韓琦也不含糊,這就帶着崔桃出了門。

  “韓推官不等放值的時候?
”崔桃驚訝。

  “今日休沐。

  崔桃又驚訝了下,休沐日還在開封府,莫不是就在等着她跟他‘要飯’呢?

  崔桃更開心了,正要問能不能叫上王四娘和萍兒一起,便在開封府的馬棚處,見到了王钊、李遠、李才還有王四娘和萍兒。

  大家随後就熱熱鬧鬧奔向韓琦家,卻不想在半路,碰到了一樁熱鬧。

  今春科舉的結果終于出來,放榜了!

  隻見那榜前圍了一群書生,都急着瞧自己是否榜&#xe094‌有&#xe8e6‌,周圍還有不少瞧熱鬧的百姓,不乏有許多身着錦衣之人。

  這瞧榜的書生中有一&#xe8e6‌身穿翠竹舊袍的年輕男子,當他瞧見自己榜&#xe094‌有&#xe8e6‌後,高興地仰頭一樂,撫掌歎自己十年寒窗苦讀沒白費。

  可他這感慨的話音還沒落,兩撥穿着錦袍的男子&#xe56f‌别從東西兩側沖了過來,速度不&#xe56f‌伯仲。
兩撥人各自揪住男子的左右胳膊,都要他跟他們走。

  “榜下捉婿喽!
”有看熱鬧地喊起來,“左邊是萬侍郎家,右邊秦侯爺家,快選一個吧!

  話音剛落,就聽‘刺啦’一聲,那年輕書生的左右衣袖被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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