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周家阿奶詳細的說明了她想要的合作方法。
首先是分成方式,二八分成是周家阿奶提出來的,主要是因為周家隻負責出方子以及後續的改良,旁的事情皆不予理會,自是沒有可能占大頭。
其次,則是保密問題。
祁家的情況事實上要比周家阿奶所知曉的更為複雜,因此當周家阿奶主動提出這事兒時,祁家大少爺還是挺感動的。
隻是他并不知曉周家也不單純,尤其在手工皂這件事情上,周家阿奶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叫家裡人知曉,所得的紅利她準備全部留給周芸芸。
雖說在她看來,這完全是理所當然的,可想也知曉一旦捅破了,鐵定會起紛争。
與其到時候鬧得不愉快,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将此事徹底瞞下來。
再然後則是紅利的結算方式,周家阿奶提出一年一算,且必須在臘月之前,也算是拿到錢過個肥年的意思。
又因着她不可能每年跑到京城要錢,那就需要祁家大少爺将賬目理清,再将紅利送到府城來。
最後,則是約束和懲罰。
既是合作,就得提防有人毀約。
周家阿奶的意思是,倘若毀約的人是她,那祁家大少爺就可以省了那二成的紅利。
反過來說,倘若毀約之人是祁家大少爺,她就沒法保證不會将這筆私底下的買賣洩露出去。
……
祁家大少爺再度笑得一臉純良,好似一個無害的富家公子哥兒:“周老太考慮的算是挺周全的,可您是否忘了一件事兒?
如今的祁家的确不是由我做主的,可将來呢?
過個二三十年,您可就拿捏不住我了。
”
“過個二三十年,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喘氣,拿捏你幹啥?
”周家阿奶翻了個老大的白眼,她很清楚這世上壓根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尤其在合作雙方實力相差過大的情況下。
事實上,别說二三十年了,能穩穩當當的賺個十年紅利,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至于以後的事兒,那就索性以後再說,這人不能不往前頭看,可要是一味的向前看而忽視了腳下,遲早摔個大馬趴。
雖說周家阿奶沒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不過她的意思祁家大少爺還是聽懂了。
恰此時,外頭下人來報,說是大掌櫃過來了,祁家大少爺看了周家阿奶一眼,見她沒啥反應,便叫大掌櫃進來。
大掌櫃顯然已經知曉周家阿奶過來了,進來後隻一臉無奈的道:“周老太還真是性急,昨個兒那鋪面是湊巧有人要賣,可賃出去卻是真沒那麼容易。
這樣罷,再有個十天半個月的,我估摸着應該能成了。
”
周家阿奶斜眼瞧了瞧:“哪個說我是為了鋪面的事兒來的?
真要這樣,我就該直接去饴蜜齋找你,而不是過來找大少爺。
”
這麼說倒是挺有道理的,大掌櫃一面點頭一面看向祁家大少爺,用眼神探問出了何事。
祁家大少爺倒還真沒打算瞞着他,示意他先坐下,再将手工皂一事全盤托出。
跟周家阿奶隻知曉零星小事兒不同,大掌櫃對于祁家内部的事兒可謂是門兒清,因此在聽完合作的具體細則後,他很是沉吟了許久,之後更是目光複雜的盯了周家阿奶半晌:“周老太若是一個男兒,隻怕我這大掌櫃之位都要讓予您。
”
周家阿奶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說這些客套話有意思嗎?
趕緊簽契書!
”
其實,周家阿奶何嘗不知道即便簽了契書也有毀約的可能,可她也沒法子,隻能盡最大可能保障自己的利益。
反正真要賣方子的話,撐死了也就是賣跟星星糖相差不多的價格。
而若是選擇了分成,所得的錢起碼是前頭的幾倍乃至十幾倍。
這筆賬誰都會算,就看有沒有膽子賭這一把。
——不過,要是祁家大少爺真的認為自己就一定立于不敗之地,那就大錯特錯了。
等倆人再度前往官衙門簽下了契書後,周家阿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搶走了祁家大少爺用來蓋章的玉佩,并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情況下,直接拿衣袖蹭幹淨了玉佩上的印泥,從懷裡掏了根結實的繩子,直接就挂脖子上了。
瞅着周家阿奶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祁家大少爺徹徹底底的傻眼了。
“别怪我防着你,你要是沒個憑證你不心慌?
要是不心慌,你跟我簽啥契書呢?
得了,這塊玉佩就當是我拿錢的憑證好了,回頭每拿一次錢,我就在上頭蓋個戳,多省事兒呢。
”
祁家大少爺:…………
一旁的大掌櫃心疼的看着自家大少爺,他說怎麼今個兒這位老太太看起來那麼溫和好說話呢,明明知曉契書不等于萬無一失,居然還這般配合,敢情是在這頭等着了。
要知道,就算簽了契書,回頭隻需要在賬本上做些手腳,篡改了售賣數量和利潤,周家阿奶能如何?
她又不可能跑遍九州各地去查問一年的利潤究竟有多少。
再一個,哪怕今個兒祁家大少爺打定了主意要坑她,她還真能千裡迢迢跑到京城去尋麻煩?
能是能,代價太大,幾率太小。
結果,後手居然在這裡!
!
!
大掌櫃牙疼的看着周家阿奶,還得開口勸說:“周老太,敢問可否換個信物?
不是我家大少爺小氣,而是那玉佩有旁的含義。
”
“那不正好,不怕他賴賬了。
”周家阿奶一臉的不以為然,她早就發現了,祁家大少爺有拿玉佩當印章的習慣,而那玉佩也是真奇了,上頭居然還刻着字,哪怕并不知曉究竟是甚麼字,不過據她猜測應該是跟祁家有關,或者幹脆就是跟祁家大少爺有關的字。
事實上,那就是祁家大少爺的名諱。
見大掌櫃還要再說,周家阿奶忙起身拍了拍祁家大少爺的肩膀:“行了,我那麼相信你有好東西第一時間就想着你,你還不信我?
放心罷,這信物絕不會給你弄丢了的,我還指着它每年拿分紅呢。
還有啊,往後你在京城碰上啥好東西了,記得給我捎一些回來,我這頭也會惦記着你的,回頭叫大掌櫃給你送過去。
”
祁家大少爺用眼神制止了大掌櫃開口,同時艱難的擠出了一個笑容,道:“周老太您說得對,既然已經決定合作了,自然得互相信任。
”
“可不是這個理?
你想啊,我都讓你占了那麼大便宜了,你占的是八成啊!
這将來得賺多少錢呢,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可不是得多想着我嗎?
我都叫你占大便宜了!
!
”
周家阿奶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拍着祁家大少爺的肩膀,生生的把人給拍矮了一截。
祁家大少爺忍了又忍,最終不得不開口道:“周老太,不然這樣好了,昨個兒你不是挺喜歡我帶來的土産嗎?
索性今個兒都拿走算了。
對了,昨個兒我給家中姐妹置辦了幾樣首飾,也一并送你了。
”
——所以,你可以趕緊走人了。
“好,好!
大少爺你可真是好人呢,我真當是沒看錯人。
對了,有個事兒我要提醒你一下。
回頭賣記得給土皂起個好聽的名諱,賣的時候記得在上頭打個标記,不然加個木盒子也成,也不用太麻煩,雕個花紋刻個你自個兒的标記,人家花了大價錢買這玩意兒,你給添頭,既有誠意又能順便叫人家記着你,多好的事兒呢!
”
祁家大少爺也是沒想到許諾給東西都沒能讓周家阿奶立馬走人,嘴角抽抽着道:“好的,我會記得這事兒的。
”
——祁家從太|祖時期就開始做生意,至今已有兩百多年了,難道他會不知曉打标記這種事兒嗎?
他們家本身就是遍地開花型的生意模式!
!
“光一個木盒子看着有些不太夠誠意。
我再給你出個主意,你索性再叫人做個木架子,回頭擱土皂用。
記着,做生意千萬要有人情味兒,打個架子不費幾個錢,買東西的人心裡一高興,你這招牌不是锃亮锃亮了嗎?
招牌亮了,還怕名聲不響?
名聲響了,這銀子就跟流水一樣,嘩嘩的就淌進來了。
”
“謝謝您哦!
我一定牢記您老人家的叮囑。
”祁家大少爺是真無奈了,要知道他們祁家開蒙的課程不是三百千,而是祖上寫的祖訓和生意經。
——結果他居然要在這窮地方聽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的老婆子教導如何做買賣。
心好累。
等周家阿奶終于說夠了,被手下人領着回宅子拿東西時,祁家大少爺已經徹底趴下了。
身畔的大掌櫃長歎一口氣,一臉不忍的提醒道:“大少爺,這旁的也就罷了,您那玉佩真的不打算要回來?
那可是太太給您……”咬了咬牙,“不如這樣好了,我替您去要回來?
她要信物是沒啥,咱們另外再給她一件不就成了?
我冷眼瞧着,那周老太也不是完全不講理的人,跟她把話說明白,她一定會把玉佩還給您的。
”
祁家大少爺擺了擺手:“要回來我也不敢收了。
”
在親眼目睹了周家阿奶那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之後,尤其最後直接挂脖子上塞懷裡的動作後,祁家大少爺再也不敢要回來了。
對了!
祁家大少爺也從懷裡掏了掏,摸出了一塊跟方才被周家阿奶拿走的那塊近乎一樣的玉佩,長歎一聲後,放到了荷包裡。
大掌櫃一臉的不忍。
其實,這兩塊玉佩一本同源,是由整塊玉佩分割成兩個半圓形,且在上頭雕刻了祁家大少爺的名諱和祁家的标識。
玉佩本身的價值并不算太高,當然賣個幾百兩銀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關鍵在于這玉佩所代表的意義。
在祁家,每一個男丁誕生後,都會由長輩賜予這樣一塊可分可合的同心玉佩。
既代表了祁家皿脈,又能當做印信,同時也可以在成親後,将其中一半交予結發妻子,倆人共享權利。
當然,最後一點并不是所有祁家男丁都會做的,像他父親就不曾将自己的另一半玉佩交予他母親。
也因此,他母親在祁家的生意上頭沒有絲毫發言權,隻能乖乖的待在家中,當一個受人冷落的金絲雀。
“算了,我本來也沒打算成親後将另一半玉佩交出來。
”祁家大少爺如今也隻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至于開口向周家阿奶讨要,他覺得很是沒臉,畢竟一旦讨厭就要解釋清楚裡頭的緣由,偏生他親眼目睹了周家阿奶那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哪怕這會兒周家阿奶還了玉佩,他估計也不敢再戴上了。
大掌櫃原也想再勸勸,不過等看到祁家大少爺一副累得不想說話的神情,想了想,索性也歇了這份心。
左右一個鄉下老婆子再能耐也不過是在府城這一畝三分地上蹦跶,還真能跑去京城不成?
就算真的跑去了,那……
這麼可怕的事情,還是别自個兒吓自個兒了。
好在祁家大少爺也就頹廢了不多會兒,在盤算清楚新配方土皂能賺的錢後,他很快就生龍活虎的回了自己暫住的宅子,打算立馬起程回京城布置接下來的事情。
甚至他還打算私底下試試旁的方子,想也知道,既然周家能用蘋果汁摻在土皂裡,那其他的汁水呢?
若是玫瑰露這種本身就有護膚作用的東西呢?
再或者,夏日裡極容易中暑,他若是将金銀花水摻在裡頭能有用嗎?
越想越激動,祁家大少爺原就是那種利字當頭的人,一想到将來他能夠在短時間内聚攏一大筆錢,甚麼同心玉佩都被他抛到了腦後。
哪怕等回到暫住的宅子裡碰上尚未曾離開的周家阿奶時,他也已經能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跟她打招呼。
周家阿奶更沒啥好顧忌的,一面招呼陪了她一天的縣城小管事自個兒先上馬車,一面就走上前跟祁家大少爺道别:“聽說大少爺這就要離開府城回京城了?
喲,京城那可是天子腳下,不得了的。
”
“周老太若是下次有機會上京城玩,别忘了去東城祁家尋我,屆時我一定會盡地主之誼。
”祁家大少爺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客套的說道。
“京城?
”周家阿奶琢磨了一下,估計這輩子應該是不會往那兒去的,不過既然人家這般熱情的招呼她,不回應實在是太不禮貌了,當下忙拍着兇口保證道,“成啊!
這事兒我記下了,回頭要是去了京城,一定叫大少爺你做東!
”
“那是應當的。
”
祁家大少爺擡眼見馬車都已經準備好,随時都可以出發了,當下面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一些,笑着道:“那我就不耽誤周老太……對了,我差點兒給忘了,周老太您今個兒帶來的那甚麼點心,味兒挺不錯的,可有打算賣方子?
放心,價格絕不虧了您。
”
這會兒,周家阿奶已經打算上馬車回家去了,聽了祁家大少爺的話,當下滿不在乎的道:“星星糖和土皂的事兒已經夠你忙活了,起碼好多年都餓不着你,那蜂蜜蛋糕的事兒往後再說。
”
跳上馬車,周家阿奶一臉我是過來人的神情,居高臨下的望着祁家大少爺,敦敦教誨道:“年輕人就是不夠穩重,芝麻綠豆大點兒事情,又不是多好的東西,你咋就跟那沒見過世面,沒見過好東西的鄉下人一樣……得了,這事兒回頭再說!
走喽!
!
”
祁家大少爺一臉漠然的望着馬車緩緩駛了出去,漸漸消失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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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樹村周家今個兒也很熱鬧,熱鬧的起源在于三囡大清早起身後,就抱着周家阿奶不曾收好的手工皂大啃了一口,旋即大哭着鬧醒了全家人。
周芸芸是崩潰的,考慮到三囡這輩子連皂角都沒見過,跟她解釋手工皂的作用很難,而且估計她也沒興趣更沒耐心知道這些事兒。
關鍵是,周芸芸很難解釋清楚,為啥一個倒了很多香噴噴油脂,外加蘋果汁,以及在竈台上熬煮了許久的東西……居然不能吃?
!
這對于三囡而言,簡直如同徹底颠覆了往日所有的認知。
最終的結果,周芸芸隻能捏着鼻子無奈的承認,不是這東西不能吃,而是她煮壞了,吃不了了。
勉強哄好了三囡,周芸芸再度面臨了新的問題,大伯娘開始有意無意的探問周芸芸知不知道周家阿奶将星星糖的方子賣了多少錢,就連二伯娘聽了這話也格外好奇的瞅了她好幾眼。
周芸芸呵呵笑着,等大伯娘問道第十七遍時,她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一萬兩。
”
“你這孩子口風也太緊了……你說啥?
一萬兩?
”大伯娘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旋即把臉拉得老長,“不想說就别說,我也沒非逼着你說瞎話。
”
“那就十萬兩。
”周芸芸張口就來,“興許更多呢,大伯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奶那性子,吃啥都不吃虧,萬一正好碰上個有錢人家的傻兒子,每年送個幾萬兩銀子給她也說不準。
”
大伯娘沉默了半晌,起身走人。
一旁的二伯娘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等到大伯娘走得沒人影了,她才邊笑邊道:“好芸芸,你就應該告訴她,方子賣了好幾萬兩,你阿奶自個兒一文錢都沒留,全給你了。
這樣說,才叫真的氣人呢!
”
“嗯,我記住了,回頭大伯娘要是還纏着我問這問那的,我就照二伯娘教的說。
”周芸芸笑得一臉真誠。
“再添幾句,就說你阿奶還給你買田置産,照着當年江家嫁閨女那樣,一氣準備個幾十擡嫁妝。
對了,還要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叫十裡八鄉的人都來吃酒。
”二伯娘笑得都快抽過去了,卻堅持把話說完,“這樣才能叫她再也不跟你打聽那些有的沒的。
”
周芸芸笑眯眯的瞧着二伯娘,這要是擱在以往也就罷了,照如今這等情況看來,等過幾年她真嫁出去了,保不準就都叫二伯娘給說中了:“成,我都聽二伯娘的。
”
“這樣的話,我家三囡也不能太寒碜了,回頭等她嫁出去了,我也得給她準備厚實些的嫁妝。
”二伯娘越說越帶勁兒,掰着手頭開始算賬,“她自個兒養的鵝統統帶走,我到時候再送她兩頭豬,叫她爹她哥哥們給打一屋子的家舍,再叫她嫂子們做幾身新衣裳叫她帶走。
哎喲喲,咱們老周家待閨女可真夠好的!
”
說着說着,她自個兒又笑開了。
話音剛落下,三囡颠颠兒的跑了過來,大聲嚷嚷道:“我都聽到了,阿姐給我作證!
”不等她娘開口,三囡又道,“阿奶回來了,坐着馬車回來的,後頭還跟了兩輛!
阿姐,你說阿奶是不是又要分好東西了?
我阿爹他們出去一趟連塊糖也不給我捎,阿奶每回都能帶幾車好東西回來,你說這到底是為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