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阿爹一臉的為難。
無論怎麼看,占理的人肯定是周家大伯娘,畢竟小孩子家家的玩鬧一些也就罷了,像這種動不動就炸一回的,哪怕先前是沒出事兒,可誰能保證以後的事兒?
再一個,玩的東西那麼多,咋就非要琢磨這等危險的事兒?
問題是,大金乃至他們姐弟倆的情況有點兒特殊。
在周李氏被休棄前,最寵着大金的人鐵定是她。
那會兒,周家阿爹雖然也疼孩子,卻遠遠夠不上溺愛的地步。
可自打周李氏走後,想着膝下這倆孩子都成了沒娘的小可憐,他可不是豁出去一切疼惜上了嗎?
前有周家阿奶将周芸芸當成福娃娃,後有周家阿爹把大金捧在手心裡養,這也虧得姐弟倆都是心地純良之人,即便這般受寵也沒養歪,換個人,指不定還真出事兒了。
如今,聽自家大嫂說了這番話,周家阿爹自知理虧,隻一臉歉意的道:“大嫂,是我沒教好孩子,回頭一定好好說他。
”
周家大伯娘卻沒有因此臉色好轉,隻因這話聽着就像是在息事甯人,登時沒好氣的叱道:“我說三弟,不是我這個當嫂子的說你,知道你寵孩子,可這也得有個度。
你自個兒瞅瞅那髒兮兮的東西有啥好的?
這要單是髒了些那也成,哪怕大金學三囡那樣每日裡在泥地裡打滾我都不說了,可這玩意兒又要點火,又會炸的,吓不吓人?
”
說罷,大伯娘索性不管其他人的反應,隻徑直上前,作勢要将東西給丢了。
大金原沒打算跟長輩硬杠,可眼見自個兒琢磨了好幾個月的寶貝就要保不住了,登時跳起來攔在前頭,說甚麼都不讓開。
一個要丢,一個不讓,兩下很快就僵持了起來。
周家阿爹都快把腦殼給撓破了,他當然知道大嫂說得對,可他更知道那所謂的髒兮兮玩意兒是大金很寶貝的東西,一天到晚琢磨不說,晚間都恨不得抱在懷裡睡了,這會兒要丢掉,怎麼可能呢?
身畔的周芸芸也想勸兩句,她是想着,能不能尋個離主屋遠的地方,叫大金白日裡自個兒去待着,這樣他的寶貝不用丢,大伯娘這頭也不會再受驚吓了,算是兩方各退一步,也勉強算是兩全其美了。
這般想着,周芸芸便要開口,卻沒料大伯娘先氣到了。
“你這孩子到底是咋回事兒?
不就是個髒兮兮的破玩意兒嗎?
真是的,一天到晚的不幹正事兒,虧得阿娘還費錢費力的送你去先生那兒念書,圖甚麼?
難不成是圖你守着這麼個破玩意兒瞎折騰的?
自個兒不學好,還鬧得阖家不安甯!
”
這話卻是有些過了,若說原本道理還在大伯娘這裡,有了她這話,甚麼道理都沒了。
畢竟,孩子就是孩子,無論怎麼貪玩胡鬧,可不能扯到旁的地方去,尤其她這話隐射的意思太明顯了,隻差沒明着說大金不是念書的料,叫阿奶别費這個錢了。
大金卻梗着脖子道:“我早就不想念書了,多早晚的事兒,索性打從明個兒起就不念了!
”
被大金拿話一堵,大伯娘很是愣了一瞬,旋即趕緊擺手道:“這是怎麼說的?
我可沒逼你不念書。
”
懂了,這是既想要結果,又不願意承擔罵名。
周家阿爹沉着臉望着他嫂子,周芸芸也面無表情的看着大伯娘,若說之前大伯娘的某些行為礙着家裡人的眼,可三房這頭卻是始終不曾表明過态度。
然而,從今個兒起,也許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這時,周家阿爹終于上前攔在了大金面前,沉聲道:“大金要是做錯了事兒,我這個當爹的會管教。
要是有礙着大嫂的地方,我也替他跟你賠不是。
”
“那、那念書……”大伯娘張了張嘴,有心問個仔細卻又舍不下臉面。
其實,關于念書一事她早就想問個分明了。
雖說周家如今看着是不錯,可周家阿奶既花了那麼一大筆錢買下了那百來畝水田,想也知曉手頭上的錢财不多了。
她又聽人說過,念書這事兒越到後頭越費錢,家裡有三個年歲相差不大的小子,怎麼着都是供不起的。
這二房也就罷了,畢竟人家爹娘哥哥嫂子都在,好在給家裡出力不少,可三房呢?
就一個爹能幹活,當姐姐的隻怕沒幾年就要出嫁了,到時候要是中了也罷,萬一沒中呢?
哪個來養家?
她最怕的就是到時候自家男人以長兄如父的名義,叫她的兒子們養着三房父子倆!
!
許是看出了她心裡的想法,周家阿爹朗聲道:“大金不念書了,甭管他往後是種地還是做買賣,我這個當爹都由他。
至于旁的就不勞大嫂費心了。
”
終于要到了準話,大伯娘有那麼一瞬間露出笑臉,不過很快就收了回去。
隻是這會兒,因着先前的響動,除了外出的人之外,其他人都相繼走了出來,包括原先在後院打家舍的周家大伯等人。
大伯娘可不覺得有問題,隻笑着道:“這話是三弟你說的,哦對了,也是大金說的,可不關我的事兒。
”
“是不關你的事兒,往後等我做買賣發了财,别想從我手裡要好處,我不帶着你做買賣!
”大金也是火了,他本就是三房最小的孩子,哪怕周芸芸素來受寵,卻不是争強好勝的性子,反而習慣了讓着他。
可以說,生平頭一次,他被人指着鼻子教訓,能有好氣才叫怪了。
這要是擱在以往,周家阿爹怎麼着也要訓兩句意思一下,可今個兒因着他大嫂先前那些話,他隻當沒聽到兒子略放肆的話,沉默無言。
隻是大伯娘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眯眯的伸手去拍大金的腦袋,被他躲開了也不惱,就跟哄孩子似的道:“好,大伯娘就看着咱們大金做大買賣,有大出息。
”
“有沒有出息可不是大嫂你說了算了。
”周家阿爹當然聽出了這話裡的調侃之意,冷着臉嗆了一句,又回頭叮囑大金小心着點兒,東西毀了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能傷到了自己。
大金這回倒是老實了,點了點頭剛想說甚麼,冷不丁的聽到一聲巴掌響。
周家大伯一個箭步上前二話不說,直接甩了他婆娘一個大耳括子,滿臉的惱怒,雙眼都能冒出火來:“剛老實了兩天,這就又抖起來了?
以為親事定了就鐵定退不了?
哼,成親以後還能休妻呢,你咋就腰闆挺得那麼直?
有這個閑工夫管三房的事兒,你倒是給我幹活去啊!
”
“你打我幹啥?
我做了啥事兒?
”大伯娘捂着臉頰有些發懵,雖說那力道是不重,可那聲脆響卻結結實實的傷了她的面子,待回過神來之後,她更是連連跳腳,非要跟她男人鬧一場不可。
可惜,周家大伯才沒這個閑工夫,一面招呼其他人趕緊幹活去,一面伸手去拉周家阿爹,嘴裡賠着不是:“三弟,别跟那傻婆娘計較,回頭等得空了,我見天的收拾她,看她還怎麼瞎蹦跶!
”
說這話時,周家大伯完全沒有壓低聲音的意思,莫說就站在他跟前的大伯娘了,連遠遠的站在堂屋廊下的大堂嫂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當下,大伯娘漲紅了臉,想也不想的就甩出一句話:“我好歹也是大金的伯娘,說他兩句怎的了?
沒娘的孩子是可憐,也不能像三弟那樣往死裡寵罷?
再說李氏她都改嫁了,再要是沒人管着,萬一往後幹出殺人放火的事兒……啊!
!
”
若說之前那巴掌隻是想給自家婆娘一個教訓,因此響聲是有的,力道卻是真的不重,然而緊接着這一下,卻直接将人橫着打飛了出去。
周家大伯原就是莊稼把式,天生一把好力氣,再說男人和女人之間本就有不小的差距,更别提這一巴掌凝聚着他滿腔的怒火。
隻一巴掌哪裡夠?
周家大伯怒氣沖沖的上前,揪起摔在地上的婆娘,左一下右一下,掄起巴掌狠狠的抽。
其他人都在發懵,等回過神來之後,又趕忙上前拉架。
按說,看到這種情況,頭一個沖上去的該是大山他們仨兄弟,可大山卻被他婆娘給攔下來:“别去,叫阿爹狠狠出口氣這事兒興許還能了結,你要不叫他出氣,指不定回頭就真的寫休書了。
”
大山停住了腳步,先是詫異的看了他婆娘一眼,旋即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抱着腦袋蹲了下來。
二山倒是沒人攔着,隻是他自個兒有些發懵的看着院子裡的亂象,腦子裡嗡嗡作響。
作為兒子,他是應該上前拉架,可憑良心說,他是真的有些寒心了,被他娘方才那話。
但凡是周家的人都很清楚李氏在大金心目中的地位,哪怕今個兒這話是對着周芸芸說的,後果還不算嚴重。
當然,就他娘那個慫貨,是絕對不敢沖着周芸芸撒氣的。
所以,柿子挑軟的捏,明明是他爹給了氣受,居然回頭就撒給了大金?
将心比心,今個兒要是他娘被休了,二嬸娘或者三嬸娘敢當着他的面說這種話,他鐵定一記老拳揮上去。
沒娘已經很可憐了,還當着面說親娘改嫁了?
再不好好教養指不定往後就要殺人放火了?
啊呸!
大房三兄弟裡頭,倆大的都放棄了,最小的三山倒是沖上去了,可惜他今年也不過才十三歲,頂甚麼用?
事實上,拉架沒成功不說,還給周家大伯一個胳膊肘搗在了地上,狠狠的摔了個屁股蹲。
最終,還是周家二伯帶着倆兒子将人拉開的,隻是等到了那會兒,大伯娘整張臉都已經沒法看了。
“哎喲,大哥你這是……”周家二伯也是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了,唯一值得情形的是,今個兒好歹不是他大哥跟三弟幹架,要不然他是真的要一頭撞死了。
至于大哥跟大嫂誰對誰錯,他是完全不在意的,哪怕把大嫂休了又如何?
他哥不一樣是他哥嗎?
憋了半晌,周家二伯隻道:“好歹在院子裡,你就是要打婆娘,不能夜裡回屋打嗎?
”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的望了過來,周家二伯才不管旁人怎麼想,隻将他大哥往後院拽:“行了行了,氣也出了,左右是你婆娘,回頭有的是時間收拾她。
咱們趕緊把活兒趕出來,别等下給阿娘看到,又要挨罵了。
”
大河和二河面面相觑,不過既然大伯和親爹都跑了,他倆留下也沒意思,畢竟說是拉架,其實就是攔着大伯不讓打人。
如今,打人的走了,他們還愣着幹嘛?
“走走,大山哥也走,趕緊去幹活。
”大河招呼了一聲,順便叫二河将二山也拖到了後院,眨眼間,院子裡就空了大半。
兩位堂嫂很快就回屋繼續做繡活了,三山則連滾帶爬的抱住他娘大哭,一旁的三河則一臉發懵,看看三山又瞅瞅大金,似乎在思考應該去安慰哪個。
周家阿爹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三山,帶你娘回屋歇着去。
三河,你去村裡瞅瞅,看你阿奶往哪兒去了。
芸芸進屋來,阿爹有話跟你倆說。
”
“阿娘真的改嫁了?
”大金脫口而出。
雖說大金很清楚,極少會有棄婦守節的事情發生,事實上平頭老百姓裡頭,寡婦也很少會守着。
旁的不說,就三奶奶家的長媳,當年不就是男人死了不到百日就改嫁的?
然而,道理歸道理,想讓大金接受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芸芸你說呢?
”周家阿爹沒直接回答大金的話,而是扭頭看向剛進屋的周芸芸。
周芸芸愣了一下:“呃,應該是真的,大伯娘不是那種會編瞎話的人。
”
即便周芸芸打定主意從今個兒起就不再理會大伯娘了,卻也沒辦法往她頭上按一個信口開河的罪名。
事情絕對是真的,甚至有可能早就已經發生了,畢竟以李家那種情況,是不可能白養着李氏,慢慢替她尋摸一門好親事。
甚至周芸芸還惡意的猜測,指不定李家又将李氏賣了換錢換糧呢。
還真别說,這回真叫周芸芸給猜着了。
李氏被娘家人以兩鬥粗糧的價格嫁給了一個年過五旬的屠夫。
據說那家挺有錢的,屠夫的原配生了五個兒子,都已經成了親,連孫子孫女都有了。
可以說,李氏嫁過去也挺好的,既不用伺候婆母,還有兒媳婦伺候她,哪怕娘家昧下了聘禮,且她一文錢的嫁妝都沒帶過去,對方也沒說啥。
“……這是春耕以後沒多久的事情,我就知曉那麼多,這還是聽人說的,不知真假。
”周家阿爹将他所知道的李氏近況一一說了出來。
其實,真不是他好打聽,而是村裡就有那些個閑漢會湊到他跟前說給他聽。
也虧得如此,不然他就真的要一問三不知了。
大金沉默許久,最終也沒開口問李氏究竟嫁到了哪個村子。
其實,嫁得近嫁得遠完全沒有任何差距,隻因一旦改嫁,從此以後跟前夫家中再無任何瓜葛,包括自己的親生骨肉。
周芸芸從原主的記憶裡也知曉了這裡的風俗習慣,說真的,除了感到冷情外,更多卻是松了一口氣。
寡婦、棄婦改嫁後,跟自己親生骨肉再無任何關系這一點,也許對于大金來說很是殘忍,可反過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長痛不如短痛,狠狠的痛上一回,永永遠遠的失去希望,總好過于時不時的來一記鈍刀子。
見大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周芸芸到底還是心軟了,隻好硬着頭皮扯開話題:“大金,我覺得這個機子應該快弄好了,起碼方才那聲響就很帶勁兒了。
要不,咱們再來試一試?
”
這麼一說,連周芸芸自己都有點兒相信了,在其他人覺得響聲預示着失敗時,她卻覺得方才那聲響很像是小時候聽到的爆米花開膛前的炸響聲。
說不準,這就成了呢。
大金勉強扯了扯嘴角向周芸芸露出了一個很是難看的笑容,旋即又蹲下來細細鼓搗他的寶貝。
到了這個時候,他是真的不想再說甚麼再想甚麼。
其實,從很早以前開始,他的家人就隻剩下了阿爹和阿姐。
周家阿爹看了看兩個孩子,輕歎了一口氣,轉身出了門。
……
因着擔心大金的情況,周芸芸在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都不曾出過門,連午飯都沒去做。
好在兩位堂嫂知曉這裡的情況,加上吃食原就是現成的,就熱了一大鍋的撈幹飯,盛了兩碗并兩碟子小菜送到了房裡。
而在這一下午的時間裡,大金又炸了一次。
因着這回有心理準備了,周芸芸雖拿手捂住了耳朵,還是有細細的分辨響聲,可以确定就算不曾完工,起碼也成了個七八分。
既如此,不如試試看。
周芸芸去竈間舀了一大勺的米,托再生稻的福,家裡如今最多的不是各種粗糧,也不是麥子,而是稻米。
雖說再生稻從滋味上來說并不比頭一季好,卻勝在是白得的。
周家阿奶素日裡挺小氣的,對于白得的稻米倒是很舍得,丁點兒沒賣不說,還允許家裡人敞開了吃。
也因此,自打不賣麻辣燙之後,家裡人一天三頓的吃撈幹飯,配周芸芸先前腌制的小菜,偶爾得閑了也會炒幾個菜吃。
大金雖不大明白為啥自家阿姐那麼信任他,不過他倒是很高興:“阿姐,先前我拿玉米粒試過了,一股子焦糊味兒,不知曉大米行不行。
”
不是他沒往大米那頭想,而是大米屬于細糧,玉米粒則是粗糧。
當然,偶爾糟蹋一些也沒關系,頂多就是被發現以後,挨一頓罵。
尤其這一回是周芸芸幹的,估計連挨罵都可以省了。
“我琢磨着,應該是大米比較容易點兒。
”周芸芸仔細回憶了一下,她當然更喜歡吃玉米粒爆的爆米花,也喜歡吃年糕片,不過從理論上來說,該是大米最容易,也最不會出錯才對。
果不其然,換成了大米以後,雖也有焦糊味兒,起碼大部分都膨脹了,隻是味道卻非常寡淡。
“噢!
忘記放糖精了。
”周芸芸一拍腦門,她咋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呢?
隻不過,上輩子她看到的手藝人都是放的糖精,這輩子咋辦?
是費點事兒提煉糖精,才是直接放糖?
如果是放糖的話,白砂糖弄不到,那就放點兒紅糖?
想做就做,周芸芸又往竈間跑了一趟,不單舀了米,還拿了一罐子紅糖,回來後一疊聲的催促大金再開一炮。
大金無奈的望着她:“阿姐,這會兒天色已經很晚了,要是真在夜裡頭炸一回,會吓死人的。
”
“沒事兒,阿奶要是生氣了,這不是有我在嗎?
再說咱們都折騰那麼多回了,他們都該習慣了。
”周芸芸一面說着一面往炮筒裡倒大米,又估摸着數往裡頭舀了好幾勺紅糖。
見準備工作都完成了,大金也沒了法子,隻得祈禱阿奶晚點兒回家。
結果,周家阿奶還真沒趕回來,倒是把領着鵝群回家的三囡吓得一蹦三尺高:“咋了?
!
這是咋的了?
是誰在家裡放爆竹!
!
”
跟三囡一道兒回來的鵝群也被吓得不輕,當下就在院子裡瘋狂奔了起來,好在這會兒院門已經關上了,倒是不用擔心它們一不小心奔出去了。
略早一步回家的二伯娘這會兒已經從兒媳處得知了事情原委,也知曉今個兒一下午大金那屋炸了好幾次,這會兒聽着院子裡的動靜,趕忙出來安撫閨女:“沒事兒,是芸芸和大金不知曉在琢磨啥稀罕玩意兒。
”
“稀罕玩意兒?
”三囡愣了愣,旋即驚喜的跳了起來,“是好吃的嗎?
阿姐阿姐!
你是我親姐,我要吃我要吃!
!
”
“這小破丫頭!
!
!
”二伯娘眼睜睜的看着自個兒的親閨女撇下她這個親娘飛一般的循着香味兒奔走了,登時氣得破口大罵,“你索性給你三叔當閨女得了!
我跟你爹都不稀罕你這個閨女!
”
然而,三囡這會兒已經被美味所征服了,隻因周芸芸見她過來,立馬給她盛了一大海碗的米胖,直接遞給了她。
三囡不疑有他,伸手就抓了一大把塞進嘴裡,先是被燙得渾身一哆嗦,旋即卻是美得笑迷了眼。
“甜甜的,好吃!
”
那看來是沒問題了。
周芸芸放心的抓了兩顆丢進嘴裡,一點兒都不為讓三囡“試毒”的行為感到抱歉。
不過,仔細嘗了嘗,說沒問題也不盡然。
首先,并不是所有米胖都成功膨脹了。
其次,焦糊味兒還是存在的,就是不知曉是這一爐炸得不好,還是染上了爐子裡頭本身就有的焦糊味兒。
最後,甜味兒的問題比較大,紅糖太膩,而且摸起來有些黏糊,感覺很是不好。
周芸芸知曉大金是打定了主意要做買賣,所以這裡頭的問題每一個都必須解決。
回頭見三囡已經吃上了,周芸芸便道:“三囡你去尋個幹淨的小鍋子來,我再給你盛一鍋,你拿去放在堂屋裡叫大家一道兒吃。
”
有的吃就是好事兒,三囡并不會反對大家一道兒吃這個事兒。
很快,她就尋來了鍋子,也沒叫其他人幫忙,自個兒将布袋子裡的米胖都倒了出來,當然也沒少往嘴裡塞。
這會兒,大金也已經将火給熄了,瞅着地上還漏出來不少的米胖,略有些沮喪的道:“我都用粗布給圍起來了,咋每次都會漏出那麼多呢?
這要是往後做買賣了,叫人拿大米來炸,漏出那麼多還不被罵死?
”
周芸芸想說,到時候隻會被圍觀的小孩崽子們一搶而空,畢竟哪家的爆米花都會漏出來。
隻是這話卻不能說的那麼直白,因而她隻安慰道:“這個不着急,不行的話,到時候咱們把布袋子重新做一遍,叫大堂嫂幫忙,她的手藝可好了。
對了,其實你能想到用布袋子兜起來就已經不錯了,你那會兒是咋想到的?
”
“炸了一回不就想到了?
”大金垂着頭說起了頭一回炸得滿屋子都是爆米花的情形,歎氣道,“那會兒别說是地上了,牆上、橫梁上都有!
虧得阿爹脾氣好,這要是大伯的話,一定抽死我。
”
在今個兒之前,周家大伯在大金心目中就是個憨厚人。
可惜,在今個兒之後,這個往日裡的憨厚人就徹底改變了形象。
周芸芸很想提醒大金,周家大伯以往就沒打過人,就連周大囡鬧成這般,也不過是痛斥了幾句,壓根就沒動過手,也就今個兒……又想到提了這事兒估計該勾起大金的傷心事兒了,她趕緊閉了嘴。
沉默了不多會兒,大金就将屋裡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随口道:“阿奶咋還沒回家?
”
“我去問問看。
”
姐弟倆前後腳出了屋子,見堂屋裡熱鬧得很,便直接往那頭走去,問周家衆人知不知曉阿奶去哪兒了。
三囡搶着道:“上半晌阿奶就跑出村子了,我問她去哪兒,她說要去府城一趟,明個兒再回家。
她還說,到時候會給我帶好東西!
阿姐,你說會是甚麼好吃的?
”
“有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趕緊吃!
”二伯娘惱火的打斷了自家閨女的話,想了想似乎覺得還不夠,又惡狠狠的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除了吃還會幹啥?
!
”
聽了這話,三囡很是詫異的回頭去看她娘:“還會拉啊!
”
二伯娘:…………
虧得一旁的大河、二河聯手把他們的娘給拉住了,不然三囡鐵定會挨揍。
可惜,三囡既沒有感覺到危險在她身邊晃悠了一圈,還心情極好的一口氣吃掉了一大海碗的米胖,美得嘴角一直都是上揚的。
待吃完了飯,周芸芸瞅着還剩下不少米胖,想了想,索性将剩下的盡數倒在了鐵鍋裡,就着尚未燃盡的柴禾,倒了點兒糖漿出來,大力翻炒攪勻了之後,倒在了案上,用力壓平後,拿刀切成了小方塊。
這是最最簡易的米胖糖,又叫米花糖。
更精緻的做法的是,将原材料裡的大米換成上等的糯米,再用豬油翻炒,且還要添加花生仁、黑芝麻、山核桃之類的幹貨堅果,這樣才算好吃。
周家的原材料倒是不少,不過這會兒已經挺晚了,加上這一爐的米胖其實做得并不好,周芸芸決定還是别禍害那些好東西,簡單的弄了弄,又切了一小片嘗了嘗味道,就端到堂屋叫大家分了吃。
從方才的米胖,到這會兒的米花糖,周家衆人已經很詫異了,畢竟這是從未見過的吃食,尤其在聽說這是大金屋裡那髒兮兮的東西炸出來的之後,更是驚訝得不得了。
尤其是周家大伯,隻連着苦笑兩聲,還真别說,三弟家的倆孩子都是有真本事的,就他那婆娘遲早要悔死。
不過,這樣也好,有今個兒的事情打底,就算将來三房發了财,那婆娘也沒臉去分一杯羹。
換句話說,那婆娘真要有那麼厚實的臉皮,他也能豁出去打折了她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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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周芸芸的鼎力支持,大金就更有信心了。
他阿姐就是有本事把原本沒啥滋味的米胖添上甜味兒,又把光有甜味兒沒啥稀罕的米胖做成了方方正正的米花糖。
要知道,仔細一算,米花糖的成本要比紅糖塊、花生糖之類的便宜不少,可真要是拿去賣的話,卻能賣上不少價。
從沒吃過的新鮮糖塊,又恰逢過年,誰不想嘗嘗味兒?
大金想得很美,壓根就不知曉周芸芸這是本着廢物利用的心态,把沒入味兒的米胖改成了大家比較能接受的糖塊。
至于旁的,隻能說她連旋風薯塔的經濟效應都看不出來,指望她能感受到米花糖的價值,簡直是太難為她了。
在周芸芸心目中,那就是沒入味的米胖,添點兒膩得慌的糖漿,就這尚有餘溫的鐵鍋,廢物利用做出來的味道很一般完全沒吃頭的米花糖。
隻能說,對于美食的定義,周芸芸跟其他人有着相當大的差距。
待次日下半晌,周家阿奶回來時,大金又炸了五爐。
雖說周芸芸很想一直陪在大金身邊,可還是被這動不動就冒出來的巨響聲弄得很是崩潰,最後無奈的拽上胖喵,打算趕在入冬前最後去一趟山上。
因此,周家阿奶并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她的心肝寶貝兒,倒是三囡一見到她就沖了上來,蹦跳着道:“阿奶,你給囡囡買甚麼好吃的了?
”
若非心情不錯,周家阿奶其實也很想噴她一句,吃吃吃就知道吃!
“給你。
”
三囡一臉茫然的接過了周家阿奶遞過來的東西,瞅了半天才道:“這是帽子?
咋長這樣呢?
”
大青山一帶的帽子都一個樣式,全是黑乎乎的大蓋子。
就因着太醜了,也就老頭兒會戴,連壯年人都不帶往頭上蓋的。
可三囡手裡的這頂帽子,卻是紅色絨布打底,帽檐一圈的雪白毛皮,頂上還有個巨大的白啾啾,兩邊耳朵是額外延伸出來的,下頭還綴着一串極為可愛的小絨球。
見三囡還在翻來覆去的看,周家阿奶登時不耐煩了,直接奪過帽子就往她腦袋上按,完了後退兩步仔細瞅了瞅,很是滿意的道:“饞嘴小丫頭長得其實還挺不錯的。
對了,這帽子好像是能翻上來翻下去的,回頭叫你娘幫你瞅瞅。
”
二伯娘早就聽到院子裡的動靜跑出來瞧了,聽了這話忙上前拉過閨女:“喲,阿娘說的真不錯,我咋從沒發現三囡還是個好看丫頭?
這帽子做工可真不錯,阿娘你上府城給買的?
”
說這話時,二伯娘其實還有些忐忑,想着就算要買也該給周芸芸買,咋就突然想到她閨女了?
正這般想着,就見周家阿奶又從背簍裡掏出了頂一模一樣的帽子:“不是買的,是我拿芸芸先前那頂帽子跟府城繡莊裡的人換的,換了五兩銀子,和這兩頂帽子,正好她們姐倆一人一頂。
”
拿、拿周芸芸先前的帽子換的?
這廂二伯娘還在愣神,那廂兩位堂嫂也跟着出來了,因着當時她倆都在場,登時驚呼了一聲。
二堂嫂道:“大嫂,莫不就是你給芸芸做的那頂帽子?
”
大堂嫂比她還驚訝:“我的做工比這差多了,毛皮也沒這個好,這得有多傻才同意阿奶這個換法?
”
哪怕周芸芸一直認為大堂嫂的手藝極好,可事實上那是在周家,要是跟外頭人比起來,乃至跟府城繡莊上的專業繡娘比起來,那就完全沒比頭!
!
所以,一頂做工普通的棉帽子換兩頂手藝那般好,上頭隐約還有繡紋的毛皮帽子,居然還另外多給五兩銀子……
一時間,所有在場的人都一臉敬仰崇拜的望向周家阿奶。
周家阿奶卻完全沒覺得自己得到了贊譽,反而黑着臉格外嫌棄的道:“一幫子沒見識的蠢貨,那是新樣式的帽子!
我不是把帽子賣給了繡莊,是把那個樣式賣給了他們!
得了得了,懶得跟你們說,反正也聽不明白。
”
聽不聽得明白完全沒關系,反正知曉您老人家厲害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