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仵作驗屍,蘇繡娘是去年寒冬死的,大概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間,先緻暈再勒死的,從勒死的力度來看應是女子所為。
而杜璋昏迷後書房便不再供應地龍,有人就把蘇繡娘的屍體藏在地龍頭道裡,幹燥寒冷,又有碳塊,所以才保持她的屍體不腐不爛。
到了開春,天氣暖和了,這才有了味道。
杜懷胤問過院子裡的丫鬟,平日負責的丫鬟也隐隐聞到了奇怪的味道,隻當是死老鼠,就用熏香熏過幾道。
後來杜月茹悄悄闖入書房,不想那木闆松動,杜月茹一個不慎,恰好掉在裡面,才讓這樁殺人案浮出水面。
連帶着,洛河公主的信也被發現。
種種迹象顯示,蘇繡娘無意間探聽到了常氏的秘密,而常氏為了保護自己的秘密,選擇殺人滅口,又擔心屍體被人發現,所以藏屍在書房裡。
那木闆有被人掘起的痕迹,炭塊也被換新,說明有人常來查看。
能夠無聲無息做到這些的,除了常氏,又有誰呢?
常氏已患失心瘋,審問她變得極為困難。
在杜月芷的要求下,一切先以為母親洛河平反為主。
是以大理寺便從那封信開始着手。
洛河的東西已經被銷毀的差不多了,但是朱氏和麗妃手上,還有一些洛河的墨寶。
大理寺有專門負責測驗筆迹的人,杜羲分别讓三組不同的人去測,結果反饋大同小異。
雖然這寫字迹看起來貌似一模一樣,但細微之處不盡相同。
洛河公主的字迹很是清麗娟秀,卻不同于大郯女子那般内秀,每每到了一撇一捺的時候,總會有一些豪氣的勾彎,不仔細辨别,是辨别不出來的。
最後的結果是,常氏藏着的那封信,是僞造的。
杜羲同時又将常氏平日寫的字拿去鑒别,結果證明,這封信并非常氏僞造,字迹完全不同。
這樣說來,常氏又是無辜的了。
夏侯乾非常樂于為杜府解決疑難:“那常氏還有一個親妹妹,就是常貴妃,二叔為何不去查查常貴妃的字迹?
”
不錯,常貴妃也認字,她與常氏是姐妹,常氏不會傻到自己親自去寫這封信。
杜羲得到提示,忙叫人去準備,又大贊夏侯乾想的周到。
夏侯乾微微一笑:“二叔謬贊,我也是為芷兒的事出一份力。
芷兒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二叔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可開口。
”
他二叔來二叔去,沒有架子,溫潤謙和,令杜羲滿意極了。
恰好搜查常貴妃也需要有人在宮内接應,有夏侯乾大開方便之門,自然是無比順暢。
一切進展順利,很快便查出,常貴妃才是僞造這封信的人。
掌握了所有證據,杜羲上報朝廷,要求重新徹查當年洛河公主叛國一案,引起朝廷嘩然。
就連久病沉疴的懷帝,也強撐着病體,在翼王夏侯乾的安排下,于病榻前頒布了聖旨。
由于洛河公主一案年代久遠,查起來大為困難,但是隻要那些新證據在,平反,并不難。
聖旨一下,主攻就有了方向。
常貴妃身在冷宮一年,苟延殘喘,原本還死咬着牙不松口,聽到常氏得了失心瘋,又見着那封信後,突然就崩潰了,稍加審訊便對自己僞造叛國書信供認不諱。
自此人證物證确鑿,洛河公主是無辜且清白的了,十數年的冤案得到澄清,大郯廣發告示,而懷帝也頒了“罪已诏”的聖旨,讓天下人評過。
古來以往,“罪已诏”隻出現于三種情況,一是君臣錯位,二是天災,三是政/權危難,其意是君王承認過錯,自責思過,以告誡自身和後代勿要重蹈覆轍。
因為一樁冤案而頒布“罪已诏”,懷帝實為第一人,也間接顯示了洛河公主的重要性。
杜老太君親自入宮,為公主的孩子正名,并一一記錄在冊。
杜懷胤和杜月芷成了杜府地位最高的嫡子嫡女,原本的嫡女杜月薇則降為庶女,其母常氏和常貴妃則各自按罪論處,收押大監,聽候發落。
而西丹昔日因為洛河公主背叛大郯,沒有少被大郯斥責剝削,買至于長久沒有通婚,如今西丹換了新任狼王,政績斐然,國力日漸強盛,聽說懷帝頒布“罪已诏”,便立即派人出使大郯,索要洛河公主的屍骨,接她回家。
大郯深感頭痛。
“這聖旨真的是陛下頒的?
”
杜月芷問夏侯乾。
夏侯乾摸了摸她的鬓角,将珠钗取了下來,又吻了吻她的眉心,低語道:“這重要嗎?
”
杜月芷感受着他唇的溫度,想了一想,繼而笑着搖了搖頭。
懷帝的身體狀況,沒人比她更清楚,她親眼看到懷帝猶如蠟燭燃到盡頭,連呼吸都很費勁,比起昏迷的杜璋,懷帝更為痛苦。
因為他親眼看着這大郯的天變了,卻無能為力。
也許,這是對他最嚴酷的懲罰吧。
他為了永固皇位迷失了良知,終将受到反噬。
最是無情帝王家。
杜月芷輕輕歎了口氣,摟住夏侯乾的脖子,輕輕蹭了蹭:“殿下。
”
“嗯?
”
杜月芷又不說話,夏侯乾仿佛看懂了她的心思:“不想讓我登上王位?
”
如果夏侯乾登上王位,杜月芷難免會有和洛河公主一樣的煩愁。
一生一世一雙人,像一顆種子埋在心裡,生根發芽,等她察覺時,已長成參天大樹,無法拔除了。
自從秘密在他面前破開後,杜月芷就再也未掩飾過真實的自己,她的隐忍,憂愁,快樂,還有自私。
是的,她不能容忍夏侯乾有第二個女人,不要說現在了,以後若是成為國君,後宮佳麗三千,便是他不願,也難保朝廷不以種種理由逼他。
她并非傻乎乎的女人,倘若有一天夏侯乾移情别戀,或是迫不過壓力寵幸另一個女人,她恐怕會無法保持冷靜,那時候會發生什麼,連她也不能預見。
因為她到底還是一個女人,有愛慕之心,亦有嫉恨之心,無愛亦無恨,愛之深,便恨之切。
“我不會成為國君的。
”夏侯乾吻了吻她的眉心,細細密密的吻安撫着她不安的内心:“芷兒,我這裡,隻裝的下你一個。
”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砰砰心跳的兇口。
杜月芷指尖輕輕一縮,隔着衣服,竟如此的燙。
他的黑眸,亦滾燙灼熱。
他答應過的事,就是誓言。
而他從未違誓。
“明明你有真龍之相,卻不能鎮喝朝堂,是否會有遺憾?
”
“我心悅你,你便是我的朝堂。
”
他的一字一言,宛若千軍萬馬,馳騁而來。
“那麼,下一任國君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