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低頭,?沉聲說道:“這印子錢最先是二太太在外放的,?應該是周瑞家的給出的主意,?小的打探到,?那周瑞家的的女婿,叫做冷子興的,現下雖說做着古董生意,?但是早年間便是個放印子錢的。
”
賈攸點點頭:“這倒是。
我那二嫂身在内宅,?别說主動想起這個主意,若不是有人在邊上敲邊鼓,?怕是都不知道印子錢是個什麼玩意?
”話雖這麼說,但是賈攸内心還是極為憤怒。
他對二嫂王氏觀感平平,?雖說早知道不過是個庸俗短視的婦人,但是一來他常在外頭當差,?和家中女眷接觸地少;二來王氏在他面前一直表現地溫和,?他也就沒太在意。
哪成想,不過一沒留神,竟讓她闖出禍事來!
那小厮沒有接話,又接着說道:“二太太她們放印子錢,也有一段日子,?估摸着有一二年的時間了!
”
“等等,你說她們?
”賈攸十分敏感,感情不是二嫂一人啊!
想到這裡,?他頓時感覺不好了,?能和二嫂一起的,?定是和自家極親近的。
腦子裡面浮現出了一批人的面孔:大嫂?
珠兒媳婦?
還是……
那小厮似乎想到什麼,有些好笑,說道:“和二太太一同放印子錢的兩位,分别是王大太太和王二太太。
他們在外頭,也是打着王子騰王大人的名頭辦事。
”
“呃――”賈攸有些愣住了,“二嫂起的頭,結果竟然是打着王家的名頭。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評價二嫂了。
說她聰明吧!
她又笨的去摻和印子錢這種傻事。
說她傻吧!
她又知道借着人家的旗号幹事,将王家人拉進來了不說。
便說将來有一天若是出了事,王家人倒是成了主謀,誰叫人家在外頭打着你家的旗号,三個放印子錢的女眷,你們一家就出了兩個。
旋即,他又搖搖頭,應該不是她聰明,隻是機緣巧合罷了!
很快他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門道,之所以帶上王家兩位太太,不會就是為了借王子騰的名頭吧!
畢竟放印子錢這等事情,若是背後沒個強有力的靠山,怕是老早叫人吞了,誰叫你為富不仁呢!
人家收拾你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保準還人人叫好!
之所以要借王子騰的名頭而不是賈家的,那應該是因為在自己的再三重視下,賈家三位老爺對自己的名帖都放得妥帖,斷然不會叫人随便便抽走一張。
二嫂大約是在二叔這裡拿不到名帖,這才琢磨了這個主意,拉着王家兩位太太下水。
至于說為什麼沒把賈家其他人拉上,賈攸也想到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解釋:該不會是二嫂生怕賈家其他人得了好處,才特意瞞下的吧!
可以說,賈攸此番猜想,雖不中,但亦不遠矣!
在王氏看來,這京城就這麼點大的地方,多一個放印子錢的,那不還是和她搶生意?
王家是她的娘家,也是她的靠山,她又想借着娘家的名頭,因此自然是甯願便宜了娘家嫂子,也不願意婆家人得利。
這樣想着,賈攸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也怪自己,這段時間忙着差事,沒顧及到家裡。
可是他每日日理萬機的,哪還有閑空去管一個隔房的嫂子啊!
便是手上有些人手,也都派到該去的地方了。
畢竟隻是賈家的私家密探,收攏幾個人手也就罷了,真搞得遍布京城,别被人當成心有反意了!
哪裡有多餘的人手盯着家裡的女眷。
再者說,京都乃是國之重地,等閑不會出什麼事,賈家規矩不錯,子弟沒有特别不肖在外惹事的。
可也沒想到,就這樣,内宅還鬧出事來了。
要不是正好是親家那邊遇上了,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這事,那是輕不得重不得的,處理地重了,對二房的子女,不說是元春、賈珠、寶玉幾個,便是底下的庶子庶女也會受到波及。
要知道,元春可還在宮裡呢!
可要是輕了,他又覺得不甘心。
且此事連親家那頭都能輕易查到,怕在有心人眼裡也不是個秘密。
若是有人拿捏了這個把柄,雖說對他影響不大,但是賈家的名聲怕也會有所損傷。
他細細盤問道:“除了程家那人,你可聽說了其他被殃及的人?
”
小厮當即回道:“二太太他們放的印子錢利息頗高,單就小的知道了,就有好幾家人被逼的賣兒賣女也是有的。
至于說人命案子,除了程家的,倒是沒打聽到别的。
”
“那該是沒有的。
”賈攸松了口氣,又有些惱怒,要說京中在暗地裡放印子錢的也不是少數,但是也沒見鬧成這樣的,連印子錢都掙不利索。
這也是賈攸沒經驗,那些專門以此為生的,反而風險把控地好。
概因他們借錢出去的時候,就将借款人的底細查的分明,背後有沒有人什麼的。
别看有些人落魄地要借印子錢了,可破船還有三斤釘呢!
更别說京都這地方,保不準有什麼七拐八彎的親戚。
到時候逼急了豁出去,指不定誰倒黴呢!
且他們放出去的款子,其實也會考慮對方的還款能力,不然逼急了,人家和你魚死網破,也是件麻煩事。
而周瑞家的在外頭,雖說有女婿的幫襯,但到底不像那些專業的,将人家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沒想到人家背後還是有點關系的,此外,這次也是把人家逼急了。
心裡埋怨了好一通,又琢磨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笑了,這事最着急的該不是自己啊?
他問道:“王子騰回京了沒有?
”
“王大人據說正準備回京述職,這會兒應該還在路上,估摸着明兒就能到。
”
賈攸點點頭,回到書桌旁,起筆迅速寫了封信,塞進信封裡,用火漆封住口子,遞給那小厮,說道:“你現在便出發,去找王子騰,務必要将這封信親手交到他手上。
”
小厮果斷地應了一聲“是”,接過賈攸手上的信封,默默地行了一個禮,退出了房間,随即往外走去。
憑借着賈府的招牌,他當晚便到了京外的一處驿站,按照他們計算的腳程,王子騰今日便該到這裡了。
畢竟不同于他輕車簡行,全看馬力,王子騰一行人回京,還要将服侍的下人、給京中故舊的禮品等等都捎上,每日的腳程都有定數,快也快不起來。
果不其然,那人到了驿站不過一個時辰,便見遠方來了一個車隊。
他當即向前請安,言明是京中賈府派來的。
王子騰端坐在馬車上靜思,忽然外邊的管事王福在外邊輕探了探窗框,驚醒了沉思的王子騰,他立起身子來,說道:“進來吧!
”
便見王福輕掀開馬車的簾子,探頭進來。
他蹙了蹙眉頭,說道:“怎麼了,可是到了?
”
因為要獨處想些事情,他特意吩咐了下人,到驿站了方許叫他。
王福恭聲道;“老爺,京郊的驿站到了。
隻是外頭還有一名小厮候着,說是京中賈府出來的,被賈三爺派出來給老爺送信的。
”
“哦――”王子騰起了好奇心,他也不傻,知道自打賈攸當家後,便與四王八公這一批勳貴疏遠了不少,自然心知肚明也心有計較。
他雖然有時候自得于自家的家世,但也看到了現下勳貴們的腐朽。
說到底他也是勳貴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人才,他當年能夠放下大少爺的架子到軍營中摸爬滾打,可見着實不凡。
隻是盡管看到了勳貴的敗落,王子騰也無法,一來他一步步爬到現如今的位置不知道借了勳貴集團多少力,可不是想分清楚就能分清楚的;
二來王家下一輩就王仁一個男丁,當初他抱着自己還能生的念頭,自然沒有對他進行管束,如今已經絕了念頭,再回頭看看,王仁已經被他嫂子寵得不成樣子,甚至比他的親爹王子勝來說也是有過之而不及。
知道王仁這孩子已經掰不回來了,但到底是老王家下一輩唯一的男丁,王子騰盡管對侄子百般看不上看,總要為之留下些香火情,自然不能從勳貴中輕易脫身。
他也算是勳貴中出來難得的人才了,尤其是賈攸逐漸疏遠這一團體之後,竟也成了領頭羊式的人物,真是見慣了那些勳貴們的荒唐事,不知道給那些姻親故舊們擦了多少尾巴,有時候真的恨不得早早甩掉這堆人。
對賈攸的想法,他自然也略知一二。
因此,他着實有些好奇,這賈攸怎麼會想到給自己送信來,遂道:“既然來了,便讓他過來吧!
”
說着他下了馬車,身邊随從立馬跟上,裡邊驿站的小吏殷勤地迎了上來,畢竟已經知道了,這可是地方上來的大員,可得好好侍奉。
王子騰不耐地打發了小吏,進了裡頭的房間,都是定制的,隻有一定品級才可以入住,雖說比不上家裡的擺設,但還算寬敞。
才入座不久,外邊賈攸派來的小厮便被管事王福引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