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未沒說話,靜靜地看着男人的眼,良久,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雙手攀上男人的肩膀,腦袋湊了過去,學着男人的樣子吻了吻男人的鼻尖,道,“你不是要帶我來這裡看東西?
”
就算他們結婚後他從來都沒有主動提起過關于他外公的事情,可是今天這樣突然地來到這裡,舒未知道男人一定有事要告訴她。
男人沉沉嗯了一聲,擡手摸了摸女人的頭,回吻過去,“下車。
”
......
走出車庫穿過很長的一段林**,舒未和慕栩墨才走到了主院門前。
方才在門口舒未沒有仔細看,這會兒終于看清了,才知道這别墅裡面不僅是外面看到的那樣大小,簡直就像一個山莊,大得令人很容易就迷失在這裡面。
“你外公是古董家嗎?
”
怎麼這麼說呢,因為一進大廳,擺滿的所有物件,都是舒未從小在各種展覽會上看到的非賣珍藏品。
慕栩墨沒有帶舒未在大廳停留,直接牽着女人上了二樓,聲音淡淡,“不是,隻是愛好。
”
從他記事以來,這裡的東西就這樣存在着了,所以他根本沒有覺得有哪裡不同或者,特别。
兩人來到一扇浮雕精制的木門前,男人伸手輕輕推開了房門......
舒未從陽光迎面撲過來的時候就震驚了,而且那種震驚,不亞于第一次在慕栩墨的電腦上看到他珍藏的那些照片。
房間裡的所有照片,畫的都是同樣一個男人。
從年輕,到中年。
從冷冽,到微笑。
從醒着,到睡着。
一個房間,挑空的兩層樓,寬敞的四面牆,全都這麼一個男人。
舒未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人。
雖然她真正見過他,隻有葬禮那麼一次和婚禮那麼一次。
“是不是覺得,她很癡迷?
”
男人站在房子中間,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之前無數次的重疊......有多少個日夜,他也曾像如今這樣,站在這個完全沒有他的痕迹的房子裡,看着這滿屋的迷戀,自嘲錐心。
“我的外公,愛了她四十幾年,陪了她所有的歲月,而她,為了一個對舊情人念念不忘的丈夫,徹底摧毀了自己的父親。
”
很可笑,真的很可笑。
舒未一時間心痛難耐,可是她知道,慕栩墨終于願意說了,那麼就證明,他已經憋不住了。
那就說吧。
男人側着頭,看着左邊牆上挂着的那唯一一張婚紗照,手繪。
女人笑得很腼腆,但是眼裡的笑意,幾乎都溢了出來,完全沒有掩飾。
而被她挽着的那個男人,面容冷峻,即使毫無笑容,也沒有妨礙這張合照的奪目。
童話世界裡的公主和王子――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
“可是他從來都不愛她,她知道的......”
知道到最後的一刻,她哭着跟自己的父親說:“為什麼命運不眷顧她,連一個願意愛她的男人也不給她......”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母親精神已經不是正常的了,可是聽的人,心卻裂了。
慕栩墨的外公,是在他的母親離世後的一個月後走的。
外面的人隻知道,那一年慕小少爺的腿斷了,曾經風靡葉城的慕夫人也走了......可是沒有人知道,從小看着慕栩墨長大的老人,在那一年,也徹底離開了。
那真的是人生最難熬的時候,沒有之一。
他剛二十歲。
人生本應該是最肆意張揚的時候。
他折了雙翼,甚至,連自由行走的腳,也被廢了。
他不相信暗夜無邊,但至少那個時候,他從不敢奢望自己能有重新見到陽光的一天。
看着男人落寞的身影,感受着他此時此刻的所有情緒,舒未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從背後抱住了男人......
“慕栩墨......”
女人一開口,才驚覺,自己的聲音已經顫得厲害,“可是你知道,我愛你的,對吧?
”
對吧?
即使她一直這麼不省心,可是她對他的感情,從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心細如他,便知曉了的吧?
男人垂眸,突然笑了,原本僵硬的身體轉了轉,直接把女人從背後攔回了身前,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捏着女人的雙頰,聲音帶着跟前一秒截然不同的寵溺,“你愛我的話,為什麼要使勁鬧騰我,嗯?
”
“因為知道,你也愛我......”
因為知道,所以恃寵而驕。
慕栩墨這次是真的笑出了聲,“原來你知道,我愛你......”
女人卻反常沒有笑,隻是及其認真地回望着男人,一字一句從精緻的紅唇說出來,不帶停頓,“但是我以後,不會再讓昨晚的事情發生了。
”
男人果然愣住了,遲遲沒有反應。
舒未的手握着男人放在她臉上的手,眼神堅定,繼續道,“我知道你邁不過那個坎,沒關系,我陪你。
”
她大概知道了這個男人越來越遷就她的原因,她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易恐懼的人。
可是遇上了她,舒未發現慕栩墨有了恐懼。
從上一次自己病發當着霍銘哲的面自殺,再到昨晚,她主動讓向庭帶走......
太多的自以為是,她根本沒有考慮到,慕栩墨的母親,也曾經這樣讓慕栩墨為難過。
這樣的遷就,太殘忍了。
“我愛你,可是我卻忘了怎麼愛你,對不起......”
女人踮腳,閉眸吻上男人的嘴,眼淚順着眼角,緩緩穿過肌膚,落在陳年的地闆,揉着陽光的影子,璀璨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