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恂目呲欲裂,大吼了一聲作勢就要撞門而出。
衆人的眼中滿是決絕。
這一次被逼上梁山,不是生,就是死!
沖天的火光發出死亡的招降,紀恂咽了口口水,往後退了兩步,便要擡腳往前沖去。
卻是這時,四哥兒拉住紀恂沖着他大喊一聲,“少爺!
少爺!
外面有人!
外面有人再叫!
”
有人再叫?
有人!
紀恂一下刹住腳,衆人在炙熱的灼烤中屏息凝神。
門外似乎真的有人在呼叫,幾個人面面相觑,卻是誰都聽不真切。
可是求生的本能讓他們不由也高聲回應起來,“救命啊!
救命啊!
”
“神醫娘子莫怕!
我們這就把門砸開!
”
門外嘈雜的叫嚷聲,腳步聲連成一片。
院中的幾個人破涕而笑,卻是已退無可退,更加緊緊的環在一起。
紀恂探了探紀绮的鼻息,呼氣均勻,隻是人還在昏迷。
實在想不到一向沉穩的妹妹剛才會像發了瘋一般的要往火海裡沖,要不是他一掌打暈了過去,還真說不定下場。
難道,這場火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緊緊的摟住懷中的女子,一股猛勁被洩去,就再也提不起來了。
外頭的人在做些什麼裡頭根本不得而知,短短一刻恍如隔世,在院中的人漸漸沉默,呆滞的,絕望的,又木讷的呆望着門口,身邊有丫頭們竭力抑制的抽泣聲。
“你們不要這樣。
”紀恂沉着着臉,對周圍的人鼓勵道:“我們都站起來!
不要放棄!
”
說着,他又對着外頭高喊道:“快砸了門!
裡面快堅持不住了!
”
外頭有人喊話,可裡頭滿是屋梁斷裂的噼啪聲,根本聽不真切。
又琴和倩萦的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
她們不知道這個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被買來了錦衣衛的家裡,就要從了這樣的人生。
隻是,是要被活活的燒死嗎?
這麼慘烈的下場嗎?
“救命啊!
快救命啊!
”又琴哭叫着早已迷了心智,“快來救救我們!
快來救救我們!
”
在懷中的人皺了皺眉,身子仿佛從冰峭中被拉近了煉獄,熱又蒙。
她動了動身子,腦子像是裂開一般疼痛,記憶漸漸恢複。
她猛的一下顫動了身子,從紀恂的懷裡掙脫開,“爹呢?
”
紀绮隻覺得有什麼灼燒着自己的眼,自己的身,周身全是滾燙。
“這是怎麼回事!
”
“家裡着火了。
”
有個沉穩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她轉頭去看,有些恍惚。
這雙眸子,似乎在哪裡見過。
是哪裡?
是在哪裡?
頭痛欲裂,她一下緊緊皺起眉頭彎下了身子,往昔的一幕幕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晃過。
是那個眸子,是在牢室中的那個眸子!
她一下清明起來,慢慢直起身子,聲音還有些沙啞,“家裡着火了,怎麼不趕緊出去?
”
“出不去了。
”紀恂面色無瀾,指着門口的方向,“是有人故意放火,還引了火舌在大門口。
”
思緒還未接上,衣袖已被揪住,轉頭看去,正對上又琴一臉的楚楚可憐,“小姐,又琴還不想死,又琴還不想死啊。
”
她皺着眉,環視了一眼四周。
紀家的院子本來就小,如今身後的屋子全部着了火,根本不可能從其他門出去。
不,也不可能從正門出去。
怎麼辦,怎麼辦!
火舌正虎視眈眈的緊緊窺視着院中人,似乎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他們已經絕望的放棄抵抗的機會。
好在院中花草稀少,加之鋪路的都是石子,一時間竟能暫保無虞,隻是這個暫時能持續多久,衆人心中都十分清楚。
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
“沖出去。
”紀绮對着紀恂道,“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
既然是有人放火,又怎麼能想着外頭的回應就是好心人呢?
紀恂皺了皺眉,電光火石間已經有了判斷。
他沉着臉對紀绮點了點頭,“好。
”
沖出去,說的何其輕松,可真要這麼做卻是需要極大的勇氣。
紀恂拉開步子,手心裡已經滿是汗水。
這時,四哥兒忽然大吼一聲,作勢就要邁開步子,“少爺!
小姐!
你們跟着我!
”
他步子邁的極大,一步,兩步,看着就要被火舌吞沒!
“绮兒!
我是韓蕭!
”門外忽然響起一聲急促的喊話,“我們現在就要撞門了,你們讓開一些。
”
“是韓大哥!
”又琴和倩萦緊緊的拉住彼此,眼中是絕處逢生的希望。
紀恂反應更快,已經伸手要去拉住四哥兒,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同時間,紀家的大門被猛的一聲撞擊撞開,火星夾帶着巨大的熱浪向衆人襲來,幾個人本能的擡起手護住自己。
“绮兒!
恂兒!
”門口有人在急切的呼叫着,周遭還有更多的聲音,是鄰裡群衆的聲音。
“小娘子?
小娘子你們在哪兒?
”
火海被合力撕開一道裂縫,有人驚呼一聲,“這裡有人!
”
在場中的幾個人已經放下了手,看着那被撕裂開的唯一的希冀。
“沖出去!
我們趕緊沖出去!
”不知誰喊了一句,與此同時,幾個人已經瘋了一般拼命的往那道裂縫沖過去。
門口正在合力救人的衆人愣怔了下,有人很快反應了過來,“裡頭還有人!
”
“先把這個擡出去!
他被門壓住了!
”
“他是誰?
紀家少爺嗎?
”
“管他是誰!
神醫娘子在的話還怕救不活嗎?
”
“趕緊!
都麻利些!
”
“水呢?
水不要停!
”
耳邊有人聲不絕于耳,是有真情尚在人間。
身上有火烤的灼燙,紀绮隻覺得自己渾身都被火舌親吻,可她的手,卻被紀恂緊緊的攥在手裡。
緊緊的,紮實的,安穩的攥在手裡。
忽的,眼中有些刺辣,有什麼在往下滑落。
她被拉着狂奔着,嘴裡喃喃的道着歉,“哥哥,對不起,哥哥。
”
“别廢話。
”前頭的人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依舊是一改常态的冷靜,“先出去再說。
”
先活下來再說。
他一次又一次的救了自己的性命,明明是陌生人,此刻卻覺得心無比的貼近。
出去了!
就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