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繁茂蔥翠的楊柳枝在微風中摩挲作響,驕陽下鳥兒們都藏匿在林間的枝杈上不願出來,微弱的風頓時讓整個林子送了一口氣般,傳出幾聲叽叽喳喳的鳥叫,行在小路之間的車隊也漸漸舒緩了下來,趕了一個月的路,人疲不說馬也乏了,加上這幾天天氣正熱,一夥人早就沒了出發時那股子期待的興緻了。
不遠處的樹蔭下一面“茶”字小旗晃動着入了這群人的眼。
“停下來歇歇吧,”說話的是為首騎馬的男子,聲音如他偉岸的身形一般令人安心,不是徐慶之是誰?
此話一出,衆人臉上的疲憊之色皆是盡散,家丁們率先從馬上下來,幾個丫鬟婢子們也快步上前,攙扶自己的主子,書玉是從中間的馬車上下來的,後面兩輛車上放的是他們收拾的行囊,小姐同夫人在第一輛馬車中,裡面有劉嬷嬷和許嬷嬷侍候着,她們幾個丫頭便在這個馬車裡聽吩咐。
老爺一說停車,她們便急着忙着趕了下來,這篷車雖然遮陽,可車裡實在是悶得很,掀開了兩邊的小窗也架不住人多的悶熱,書玉看着剛從馬背上跳下來的小姐不無羨慕,還是外面涼快,難怪小姐要騎馬。
上前扶了徐珞準備去路邊的茶社歇歇,徐珞卻徑直回到馬車前,等候着自己的母親,書玉一時懊悔,天氣這麼熱自己光想着歇息了,怎麼疏忽了夫人這頭。
汪瓊露在劉嬷嬷和許嬷嬷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一眼瞧見自己的女兒端端正正地站在面前候着,不由對劉嬷嬷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這幾年在外,他們夫婦體諒孩子跟着他們吃苦,不忍過分苛責,再者小孩子總是貪玩些,年歲稍長就是不管教自己也有了自我約束的意識,是以徐珞這頑皮的天性保留到了現在,可突如其來的聖旨讓汪氏對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十分的擔憂,特地請劉嬷嬷教她學了些規矩,看來經過這一個月的調教,自家女兒還是有所成長的,這一路的苦心沒有白費。
徐珞面上露出得體的笑容,身形筆挺,兩手十指交疊垂在腹前,恭恭敬敬的模樣很是養眼,随行的丫頭奴才們心裡卻樂壞了,自家小姐哪有這麼規矩的時候,還是夫人有辦法治住了她。
遠處的徐衍瞥了這邊一眼,瞧見徐珞那乖巧懂事的模樣,一時間目光深邃了些,嘴角不由地上翹,一個縱身下了馬,把馬交給随行的李勇,叫他把馬拴在馬槽邊上。
這李勇是劉嬷嬷和李二山的次子,從小便在徐府裡了,從京城搬出來時他還尚在襁褓,比少爺小姐大不了多少,又因随了劉嬷嬷的細心、李二山的耐實,所以打從懂事起便開始在少爺身邊服侍着,生活起居樣樣照顧的周全。
這邊他瞧見少爺瞅着小姐那邊發呆,不禁覺得好笑,這兄妹倆也真是奇怪,說親近吧有時候又死不入對方的眼,說生疏吧可有時候兩人動起手來都讓人覺得是親近的,你說奇怪不奇怪。
“母親,珞兒扶您過去休息,”說吧上前替了劉嬷嬷的位置,劉嬷嬷把夫人的手臂交到小姐那雙軟糯的小手裡,看小姐舉止大方的樣子她差點高興的掉了淚,這才是名家淑女的風範,她家小姐果然是個仙女兒一樣通透的人,什麼東西都是一點就會。
最先下馬的徐慶之在環顧四周之後邊站定在那等着汪瓊露,瞧着母女二人有說有笑的過來,嘴角不自覺的彎了上去“這混世魔女也有被缰繩套牢的一天,真是不敢相信!
”
“父親又拿女兒打趣,珞兒若是個小魔女,那父親豈不是大魔王?
這缰繩應該先套一套父親才是!
”說罷,還賭氣般鼓起了粉嫩的小嘴,驕矜可愛的模樣讓人忍不住上去親一口,汪氏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徐衍在一旁看的竟有些癡了,這瓷娃娃一樣精緻的人兒竟還有如此天真無邪的一面?
他摸了摸自己前段時間還被她用刀架住的脖子,大熱的天裡後背起了一身的冷汗,真不敢想象這會是同一個人做的事情,難怪清泉總說千萬不要輕易相信女人,變起臉來比翻書都快。
“父親母親東西已收拾得當,咱們過去說吧,這太陽毒,母親身體不好,仔細熱着了。
”徐衍體貼的上前催促道。
一家人這才提步過去了,汪氏的身子不太爽利,這是全府皆知的,當年原本柔弱的汪瓊露為了産下這對雙生兄妹吃了不少的苦,聽從京裡跟來的下人們說夫人是底子虛,導緻難産,才落下了病根,這也是徐氏兄妹為何對汪氏格外體貼的緣故。
可隻有徐慶之知道,汪氏底子雖虛,孕期胎位一向都穩定,若不是因為他怎會受了驚吓早産,磨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平安誕下一兒一女,都是因為他,她才産後不得人照顧,還跟着他一路颠簸到那偏遠的襄平城,不間歇的遭罪以至于她的身子大不如前,好在這些年他精心為她調養,身體漸漸好轉,他長久以來的虧欠才稍有彌補。
“店家!
”一行人往那邊走着,李二山快步跑到茶棚那喚人,照理說這沿路的攤販總是要有人在外候着的,就是沒有客人,主家在這也有個人氣,可他這都連喚了三聲也不見有人應聲出來。
李二山看了一眼正準備落座的老爺夫人,扭身準備進去尋人,剛走到門口就被人硬生生彈了出來,一個重心不穩栽倒在地,門内同樣傳來“哎呦”一聲,一行人看着一向穩重的李二山跌了跟頭不由哈哈笑出了聲,氣氛一下子歡快了起來。
被人笑了,李二山倒也不惱,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的塵土,朝着對面那人看去,店家正巧兒也爬了起來,看着李二山壯碩的身子,心裡嘿呦一聲,難怪給自己撞了個大跟頭。
店家伸着頭又向外瞧了瞧,老少婦孺都有,看他們衣服雖不華美,倒也比這鄉間百姓穿的要的好,尤其是中間一位年輕婦人,被一位身形高壯的漢子和兩個小兒團着,看樣子像是一家人,而周圍那些站着的,想必應該是家仆,看來他們是舉家搬遷途經此地。
他放心似的長舒了一口氣,面上熟絡地挂着歉意,掩了掩髒兮兮圍裙上的些許鮮紅,用手裡的抹布象征性地擦拭了兩下桌子,“不好意思,讓各位貴客久等了,小的這就上茶來。
”
眼尖的徐珞瞧着那店家微微顫抖的手,挽上一個調皮的笑“店家在屋子裡這麼久才出來,是不是背着人做些什麼壞事?
”
店家心裡咯噔一聲,猛地收回落在桌子上的手,衆人原本以為是小姐在同那人打趣,加之他與李二山裝了個滿懷,皆笑岑岑地看着店家,這一看倒把那店家看得臉色發白,嘴唇發抖,一時間大家都笑不出來了。
“小…小…小姐莫要開玩笑,這青天白日的能…能做什麼壞事?
”一語罷了轉身就要進屋,眼底的閃躲皆被看在眼裡,顯然是做賊心虛的。
“站住!
”徐慶之一聲呵下把那店家吓得噗通跪倒在地,這一跪把衆人驚得心底的猜測倒落實了。
那店家慌忙轉過身來,用幾近哭出來的與其喊道“貴人饒命啊,小的确實瞞了您,可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