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心中一痛,将手中的被子替老夫人壓在身上,隻見那張布滿褶皺的臉龐上躺下了兩行清淚,順着溝壑歪歪斜斜淌至了耳邊。
“老夫人,大老爺一定不會怪你的,大老爺是什麼性情的人您還不知道嗎?
大老爺為人正直、剛正不阿,慣是看不上那些個戚戚小人在背後使壞的做派,況且他對老夫人的孝心滿府的人都是看在眼裡的,若說是大老爺回來了,那也必定是為您寬心而來,斷然是不會讓您為他煩憂的,府裡的那幫下人許是被什麼魇着了才會生出那些胡話,老夫人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啊。
”
聽了玉屏的話,老夫人的沉重的心裡才有了些許的好轉,是啊,她最該相信的人應該是她的孩子啊,忠兒對自己想來孝順,怎麼會做出這等荒謬的事呢?
一定是自己近來憂思太多,才會胡思亂想起來。
“我倒是不想往心裡去,可下人們傳的那些話每日就像風一樣灌進我的耳朵,便是不想聽也不得清淨,若是任由他們這樣念叨下去,這鎮國公府早晚會敗在他們的一張嘴裡。
”
“那老夫人為何又要将原本三場的法事推了呢?
今日隻做這一場能安了下人的心嗎?
”
說到這,老夫人心中頓時升起了些許的欣慰,當時應了萱兒将那法事取消,時候她自己想了想便發覺自己的做法是有些唐突了,對這件事心中仍有一絲顧慮,擔心不足以安人心,正準備喚柳管家來安排這件事,沒想到汪氏卻将這件事處理的很好,柳管家來報時,她有些不相信這麼細緻的思量竟是那個久居邊關的女人想出來的。
雖說汪氏家世不好,但做起事情來倒也算是底細,管起家來雖沒多麼出彩但也沒出什麼纰漏,聽柳管家說也是個好學的,如此看來把家交給她也是沒有錯的。
“瓊露提的倒是個好法子。
”說着老夫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蹙了蹙,長歎了一口氣道:“我是可憐萱兒這個孩子啊,她從小跟在父親母親身邊,不想如今隻剩下她一個,原本還有劉姨娘這個親娘疼愛她,不想劉姨娘也是個福薄的,自從眉兒走了後她便患病不起,萱兒還小卻經曆了比同齡人最為不幸的事情,她每日裡來我這裡請安,我瞧着她裝作沒事人兒似的就心裡難受,她若是哭一哭我也不至于這般心疼。
”
“這下哭了,老夫人反倒是疼得把心肝都恨不得給大小姐。
”玉屏一邊替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臉,一邊笑着調侃她,整個康慧院,怕也隻有玉屏敢這樣跟老夫人将話了,就連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不曾這樣與老夫人親近似的逗趣。
“瞧你這話說的,我每次見這孩子總是能想起她的父親忠兒來,她慣是個乖巧的,如今這一哭倒也是觸了我的傷心事。
”
“老夫人既然心疼大小姐,不妨讓大小姐每日都來康慧院來與您說說話,守在您跟前兒總不至于再偷偷抹淚去。
”
玉屏這樣一說,老夫人怔楞了片刻,忽然間一雙瞳孔便迅速放大了幾分,驚恐、不敢置信寫滿了眼底,她突然間掀起了被子,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将被子甩了出去,那被子立刻被這股力道帶的反面朝了上,一旁凳子上擺放的燭台擎着的燭光被風扇得快速晃動了起來。
玉屏還來不及反應老夫人這是怎麼回事,就見老夫人從床上坐了起來,鞋子也沒有穿就疾步朝着門外走去,玉屏被老夫人這一連串的動作驚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跟着追了上去。
拉開門才到台階的邊緣老夫人便停住了腳步,玉屏追了出來就見老夫人顫顫巍巍地站在那裡,頭向上仰着,像是在盯着什麼似的。
一陣風刮過,隻穿着中衣的主仆二人頓時打了個寒噤,玉屏忙要上去将老夫人帶回屋裡,卻忽然聽到老夫人對着漆黑的暗夜喊道:“忠兒,是你嗎?
”
大老爺?
玉屏心中猶如千斤墜石一般壓在心上,這怎麼可能?
老夫人她會不會是看錯了?
“是你回來了嗎?
”
黑夜裡除了老夫人的聲音再沒有别的動靜,越發安靜的四周令老夫人的這一聲聲問而顯得越發詭異。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一股風将玉屏手中擎着的燭火熄滅,玉屏心中害怕,手上一軟,燭台順勢便掉了下去,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清脆的滾落聲一下下敲擊在玉屏的心上,面上是故作鎮定,心中卻越發的膽怵起來…
面前的老夫人卻像是一點也不害怕似的,口中仍念念有詞:“忠兒,如果是你,你有什麼話對母親說,旁人是無辜的,既然已經走了就不要再折騰留下的人了,你若是覺得不甘心,你跟母親講,若是可以,母親甯願用命去換你回來。
”
這頭老夫人正說着,玉屏卻想着立刻将老夫人帶回屋裡,這空落落的院子分明什麼也沒有,反倒是老夫人的舉動倒是有些駭人,或許老夫人是太過思念大老爺了吧,所以才會産生了什麼幻覺。
正這樣想着,玉屏恍惚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飄過,雖然天色有些昏暗,那道影子在月光的映襯下卻是有些顯眼,但也隻是一閃而過,玉屏定睛朝着那個方向又看了看,才發現什麼也沒有,想着許是自己看錯了。
誰知念頭才閃過,便又看到了那道身影,白色的衣衫、披散的長發,這些她看得分明,從那無邊的夜色中飛似的掠過,隻留下一道影子,玉屏頓時心中咯噔一下,伴随着尖叫聲,腦子一空便什麼也想不到了,整個人直直朝着地上躺了下去。
這邊老夫人也瞧見了那道身影,可她卻沒有害怕,反而是跟着那道影子追了過去。
院子裡經過方才的一番折騰,早就把當值的下人引了過來,但瞧見老夫人的模樣誰也不敢上前,尤其是當他們聽到老夫人口中喚着大老爺的名字時,更是吓得倒退了幾步,難不成老夫人也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