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蘇道,“但那婦人所言也不确實。
黃公望為此畫揣摩觀察三四年之久,年近八旬方始畫,《富春山居圖》是他一生最大成就。
一千五百兩,頂多買到名家摹本。
”
如同應和夏蘇的話,有人這般說道,“若為沈周摹作,我願出一千六百兩。
”
夏蘇點頭,“正是,沈師曾得到過《富春山居圖》,他的仿本是幾十版裡較為接近真迹的,哪怕是失去真迹之後背摹。
”
“聽妹妹十分熟悉此畫典故,莫非你瞧過真迹?
”即便知道了夏蘇的身世,趙青河仍覺得她神秘,劉家神秘。
“嗯。
”夏蘇的回答真不讓趙青河失望,“不但瞧過,還摹過。
”
她爹豐富的藏品,以及來往皇宮大内的便利,如今想來,是一種别人羨慕不了的機緣。
趙青河開玩笑,“說不準,那婦人手上正是你的摹本。
”
“怎麼可能?
”不再關注鑒别《富春山居圖》版本的人們,夏蘇望向夜市,眼裡燈火朦胧,“我的摹本已讓我爹燒了。
”
趙青河見她不再絕口不提從前,不由替她輕松,“好吧,不管哪種版本,橫豎咱們也買不起,茶喝完了,要不要下去再逛逛?
”
但經過那婦人時,夏蘇腳步一滞,神情萬分詫異。
趙青河正要問怎麼了,她卻又重新走起來,直到離開大觀閣,才聽她冷冷且慢慢道――
“趙青河,被你說中了,這張《富春山居圖》,還真是我畫的。
”
趙青河一把拉住夏蘇,“什麼?
”
“那時覺自己摹得不錯,如今再看,皴筆稚幼,臨模顯着,難及黃公三分靈氣。
隻是我那位了不起的父親,造假的本事實在厲害,擅自加了黃公望的題款,還有大鑒藏家們的題跋。
”
她的好眼,自她父親那裡承繼,她的造假技藝亦如此。
不用挖空心思,每日從其師,為之打下手,自然耳渲目染,經年之後融會貫通。
閣台那裡叫價,已過兩千。
趙青河沉眸,“你可認得那婦人?
”或者,“她會認得你麼?
”
“我看不出婦人的樣貌,而她若認得我,剛才從她身旁經過,她又怎會毫無反應?
”夏蘇回道。
但趙青河招近喬生,對他耳語兩句。
喬生轉回閣台,往階底牆邊一靠,竟是要盯梢的架勢。
“并非不信妹妹的感覺,隻是人心難測,會唱戲的人比看戲的人多,防着些好。
”燈裡亂飄起細茸,趙青河打起油傘,朝夏蘇微傾,“既然來了名地,不如買幅畫回去?
我今日帶了不少銀子,百兩以内,妹妹随便花。
”
細茸轉瞬成細絲,方才還人山人海的寺裡,頓少去一半客之感。
沒有頂篷的書畫攤忙着收起,有篷的臨搭鋪子也擔心雨勢不止,難免有再做一樁生意就好的心思,紛喊價錢好談。
隻有那把傘,那對人,在一片匆匆的夜色中,悠閑無比,如魚遊水歡暢。
夜市結束,兩人意猶未盡,正商量再去哪兒逛,喬生卻趕了回來。
“那婦人就住昭慶寺的香客居,獨身一人,聽小僧人稱她闵娘。
那畫賣了兩千三百兩銀子,當場成交,隻是小的跟在後面時,發現還有别人跟着她,樣貌兇惡,恐怕不是什麼好東西。
”
“闵娘?
”夏蘇眼底微微浮光,“這姓倒是耳熟,我大姐乳母姓闵,年約四十五六,大姐出嫁時,她也跟了去。
”
“同一人?
”趙青河認為有相當的可能性。
夏蘇不這麼猜,“大姐嫁在北方,闵氏又待她萬分忠心,怎會一人到江南來?
”
“看看不就知道了。
”趙青河躍身上牆瓦,伸手作了邀請勢,“妹妹,與我再比一回腳力?
”
夏蘇沒理他,往旁邊走兩步,就重回昭慶寺中,回頭看牆頭趙青河,似笑非笑。
她對喬生道,“你要是練成了飛檐走壁,切莫學他,天一黑就蠢蠢欲動,有好路不走,非得學小賊爬牆上頂,怕别人不知道他偷雞摸狗似的。
”
喬生咧笑,“姑娘别罵,我挺想跟少爺一樣,學會攀檐踩瓦,月亮照千裡,在高處乘風。
”
趙青河翻下,沖夏蘇眨眼,“聽見沒?
妹妹一身卓絕輕功,能讓人人眼紅,卻非要藏着捂着,大夜下都不施展,實在浪費。
”
“等人射你一個萬箭穿心,你就知道何謂高處不勝寒了。
”輕功可不是上屋頂賽跑的,夏蘇往寺後走去,腳步不慢,轉眼數丈開外。
“高處寒歸寒,景色好啊,妹妹可以穿厚實些。
”趙青河笑着跟上。
隻苦了腳下功夫最普通的喬生,使出吃奶的力氣跑,卻始終與前方兩人差着一大段距離。
好不容易追上,也是因為夏蘇和趙青河等他指路。
喬生氣喘夯夯,指着不遠處一間點燈的屋子。
夏蘇的輕功比趙青河好,但才要奔出去,就讓趙青河拽住了衣袖。
“跑得快可沒用。
”
趙青河說歸說,拽歸拽,隻是不讓夏蘇超前,自身速度并不慢。
到了門前,忽聞裡頭有人呻吟,就一腳踹開屋門,見裡頭一名大漢翻箱倒櫃,婦人捧着肚子滾地不起。
“佛門清靜地,竟敢逞兇行歹!
”趙青河沉喝。
漢子看着五大三粗,膽子卻似不大,跳了窗就走,哪知正碰上喬生的一記拳頭沖來。
趙青河抱臂靠着門框,一邊盯喬生同漢子的戰況,一邊盯夏蘇與那婦人,随時準備出手幫形勢不妙的。
“你可要緊?
”夏蘇的防心卻也不輕,看婦人蜷曲身子背對着自己,并沒有同情心泛濫,站離幾尺遠。
婦人翻轉了身,豆汗滿額,眼淚縱面,擠眯雙目,努力望清了夏蘇,突然驚眼瞪圓。
“四……四姑娘……”
趙青河一聽,這婦人恐怕就是夏蘇說得闵氏了。
他即刻警惕,雖不會做出殺人滅口之事,但在有能力護住夏蘇周全之前,囚禁此婦并不涉及他的良心和道德。
夏蘇反而神色冷清,“真是你。
”
她一眼看清大漢翻過的箱子,很顯然,闵氏已将最好的行頭穿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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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親們,八月結束啦,感謝大家的喜愛。
九月青河和夏蘇的愛情将繼續,月中也會上新文,請你們多多支持啦!
愛你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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