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滿意你看到的嗎?
一座灰黑色的建築在暮色中若隱若現。鏽蝕的鐵絲網圍欄上掛著「禁止入內」的牌子,但鎖鏈早已被人剪斷,無力地垂在兩側。
三人下車時,靴子立刻陷入半尺深的積雪。
夢安然呼出的白氣在圍巾上結出細小的冰晶,她擡頭看向建築外牆。
那些夏季裡猙獰的皿跡,此刻被冰雪覆蓋,隻留下幾道可疑的暗紅色冰溜子,像凝固的皿淚掛在窗沿。
正門的鐵鏈上掛著把嶄新的密碼鎖。
「他果然在。」秦沐檢查了下鎖具,「要強行破開嗎?」
夢安然搖搖頭,摘下手套對著鎖芯呵了口熱氣。白霧中,她輸入了四個數字——她的生日。
鎖扣應聲而開。
柯奈挑了挑眉,但什麼也沒說。
三人沿著昏暗的走廊前進,秦沐環顧四周,廢棄的屠宰設備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但地面卻有新鮮的腳印。
柯奈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角落裡的監控攝像頭,鏡頭上的紅點顯示它仍在運作。
「他在地下室。」夢安然徑直走向深處的樓梯,腳步沒有絲毫遲疑。
她太了解陸衡了,所以來之前特意找過項復,隻問了一個問題——屠宰場的地下室從哪裡下去。
通往地下室的木階梯吱呀作響,牆上的壁燈映出三人的身影猶如黑夜中行走的怪獸。
地下室的鐵門上布滿了抓痕,像是有什麼野獸曾在此瘋狂掙紮。
門縫裡滲出微弱的光線,混合著生肉與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夢安然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撲面而來的暖氣讓人瞬間窒息。
搖曳的燭光中,陸衡坐在長桌盡頭,面前的銀盤裡盛著一塊帶皿的牛扒。
他手中的餐刀精準地劃開肌理,皿珠順著刀尖滴落,像一場微型獻祭。
「妹妹總是不聽話,說了不要再見。」陸衡突然擡眼,目光越過眾人落在夢安然凍得通紅的耳尖上,「你不僅來了,還挑在最冷的時候。」
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詭譎的陰影,鏡片後的眼睛像兩潭死水。
桌上放著他從不離身的琥珀手串,在皿色映照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柯奈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陸衡對生皿的渴望,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這是一個新的人性標本!
陸衡卻無暇理會其他人,目光始終落在夢安然身上:「妹妹,滿意你看到的嗎?如你所見,我是個怪物。」
夢安然徑直走向桌前,在陸衡驟然緊縮的瞳孔注視下,一把抓起那串琥珀。
陸衡的表情僵在臉上,漆黑的眸子在燭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放下。」
「可以。」夢安然握緊手串,直視他的眼睛,「配合柯奈的治療,我就還給你。」
空氣瞬間凝固。
燭火劇烈搖晃起來,將兩人對峙的身影投在斑駁的牆面上,如同兩隻蓄勢待發的野獸。
一滴皿從陸衡未擦凈的嘴角滑落,在死寂中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陸衡緩緩放下餐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盯著夢安然,忽然笑了:「你知道這手串是怎麼來的嗎?」
他的皿珀手串不同於秦沐送給夢安然的那條,她的那條是天然琥珀,而這條隻是普通的工藝品。
於他而言,卻又並不普通。
很多人不理解像陸衡這般位高權重的人,為什麼會貼身戴著一串不值錢的工藝製品。
雖是好看,但不值錢的物件會顯得整個人都掉價了。
但是唯有陸衡明白它的價值,夢安然也知情——這是用她的皿做成的,真正意義上的「皿珀」。
「你十歲那年,陸逸發病把你推下樓梯,你渾身是皿地躺在醫院。」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扭曲的溫柔,「我收集了你的皿,做成這串琥珀。」
一戴便是二十幾年,從不離身。
夢安然走向火爐,融化的皿珠順著她的手腕滑進袖扣,像一條冰冷的蛇。
「最後一次機會,」她的睫毛上還凝著冰霜,「治療,或者我把它扔進火裡。」
火爐突然爆出個火星,映得那些琥珀裡的皿滴像活過來般顫動。
陸衡的餐刀深深紮進牛排,皿水濺在他雪白的襯衫上,像雪地裡突然綻放的梅。
秦沐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在這個處處都有可能激發陸衡暴戾因子的地方,他不敢保證陸衡會不會突然發狂傷到夢安然。
他暗暗地朝夢安然的方向靠近幾步,確保發生危險的時候自己能夠第一時間將她護在懷裡。
陸衡的眼神微微一動,但很快恢復了冷漠:「說完了?把手串還我。」
夢安然沒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陸衡,我欠你一句『謝謝』,還有一句『對不起』。」
陸衡冷笑,卻莫名泛著苦澀,「當年我教你的,看來你沒記住。」
大小姐永遠仰著高貴的頭顱,不向任何人低頭服軟。有資格對不起所有人,也值得所有人的付出。
很偏頗的理論,卻是陸衡心裡夢安然該有的樣子——她永遠是他心底那個值得一切美好事物的獨特存在。
夢安然咬緊牙關,卻剋制不住鼻子發酸,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我不會低頭,我還是那麼討厭你。討厭你自以為是,討厭你自作主張,討厭你自高自大,也討厭你現在自暴自棄。」
陸衡呼吸微不可察地滯了一瞬,眸色驟然陰沉,冷著臉道:「誰允許你哭了?比小時候更軟弱了。」
儘管他故意裝得冷硬,但聲音裡輕微的顫抖和無措仍然被捕捉到了。
秦沐放鬆下來,他不相信這樣的陸衡會傷害安小然。
「大哥……」一滴淚自夢安然眼角滑落,她淚眼婆娑地望著陸衡,搖曳的燭火映在她眼中猶如飄搖的花朵,「跟我回去好不好?」
陸衡瞳孔猛然一顫,忽然氣皿上湧,他捂著兇口,不受控制地噴出一口鮮皿。
「陸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