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

　　「我接受不了！！」

　　「我知道。」徐瀟神情依舊平靜，瞳孔之中的冷漠悄無聲息地擴散，漸漸將溫和掩蓋。

　　「正因為你接受不了，所以你才沒有被選中，成為神聖的眷顧者。」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能被殺神看中，從而獲得相應的權柄，也已經很不容易了。」

　　說到這裡，徐瀟眼中忽然浮現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畢竟，弒親之舉，尤其是弒母之舉，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完成的。」

　　「而且，你還毫不猶豫地完成了兩次，真是叫人感慨啊……」

　　「什麼？！」黎落眼中的複雜情緒在這一刻攀至巔峰！

　　在三十九次輪迴中殺戮不止、宛若一柄無情利刃的暗影羅剎，臉上頭一次顯露出了極度警惕的表情。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考驗過程？」

　　「不對，你根本就不是徐瀟…你到底是誰？！」

　　「我是徐瀟。」面對黎落的緊張反應，徐瀟依舊淡然。

　　隻是那瞳孔中悄然擴散的情緒已經徹底將溫和吞噬，讓女子的表情蒙上了一層難以接近的冷意。

　　她口唇輕啟，忽然用一種帶著層層疊疊回聲的音色接話道：

　　「同時，也不是她。」

　　「我隻是台下的看客，自覺與你們二人有緣，所以才介入一二。」

　　「你的反應相當敏銳，不愧是已經通過考驗的神選者。」

　　「我本來還以為，你至少要再經歷幾個記憶場景，才能察覺出來呢……」

　　「台下的看客……」黎落思緒出現片刻遊離，旋即厲聲質問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

　　同一時間，她將蟲牙正握在手，橫於身前。

　　「放心，我沒有惡意。」徐瀟視線在匕首上略一停頓，輕描淡寫地挪向一旁：

　　「我隻是來幫忙的。」

　　「你的『救贖』權柄，已經幫徐瀟承擔了太多，倘若繼續下去，雖然她能通過考驗，但你會承受難以想象的苦痛。」

　　「甚至是死亡。」

　　「你的恩人需要你，所以，最後一次輪迴，該讓她自己來了。」

　　黎落眸中連續閃過詫異神色，但也僅僅隻是一瞬。

　　很快，她便冷靜下來，開口接話道：

　　「你覺得，我是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還是會相信權柄帶給我的感應？」

　　言語間，少女已然身形前壓，用蟲牙抵住了徐瀟的下頜。

　　「順帶一提，權柄感應告訴我，現在應該殺了你，好讓徐瀟徹底接管身體。」

　　「你還真是相當謹慎。」徐瀟臉上浮現出玩味笑容：

　　「不必那麼麻煩，等她的考驗開始，我就算想繼續呆在她身上，也無法辦到，會自動退出。」

　　「你若堅持，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恰恰相反，我還會很樂意看到一場精彩的演出。」

　　層層疊疊的音色戛然而止。

　　徐瀟的表情也於此刻變得僵硬，眼中神色重新浮現茫然。

　　不過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先前發生的一切，

　　至少基本意圖與之前一緻，都是不想讓黎落再動用權柄力量，陪同協助。

　　「你幫我已經夠多了，接下來，就讓我自己承擔吧。」徐瀟柔弱出聲。

　　黎落黛眉一挑，注視女子眼睛，平淡卻堅定地表明態度：

　　「在進入深淵之塔前，我就明確說過。」

　　「你，沒有資格指揮我。」

　　「既然已經清醒，那就抓緊時間繼續考驗吧，不要磨磨蹭蹭的，降低效率。」

　　徐瀟原本還想再說點什麼，

　　但見黎落已經化作黑水坍落，沒入影子之中，絲毫不給她發言的機會，也就隻能微微搖頭，做出讓步。

　　隨女子念頭轉動，周圍景物發生改變。

　　瀰漫在空氣中的陳腐和藥味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肅穆。

　　那些曾經犯過瀆職過錯的主犯們跪在一座孤零零的墓碑前，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做著懺悔。

　　徐瀟尚未給出反應，她身下的影子便先一步蠕動升起，凝成人形。

　　黎落這次並沒有像先前三十九次輪迴中那樣直接痛下殺手，

　　而是佇立一旁，一遍遍地將蟲牙短匕耍出漂亮的刀花。

　　徐瀟在度過最初的驚訝後，沖少女微微頷首，道出一聲感謝。

　　旋即邁步上前，來到距離最近的那個男人身旁，伸手，輕輕按住對方聳動的肩膀。

　　「我原諒你曾犯下的過錯，不管有心還是無意。」

　　言語出口，擲地有聲！

　　剎那間，被徐瀟觸碰的那個男人體表泛出蒙蒙白光。

　　有規律的閃爍七次之後，男人身形如清晨時分見到朝陽的薄霧，悄然散去。

　　彌留在原地的白光回籠聚集，編製成繩索模樣，迅速竄向女子。

　　最終，在徐瀟兇口位置，凝成了一條蜿蜒扭曲的白色荊棘。

　　駭人的長刺無視衣物阻隔，沒入女子體內。

　　黎落眸中閃過一抹詫異。

　　雖然沒有傷口和鮮皿在荊棘刺入的位置出現。

　　但徐瀟臉上不自然的表情，還是說明了一切。

　　以德報怨者，受他人苦痛，承他人業障！

　　偽善？

　　還是真聖母？

　　黎落心頭忽然泛起好奇，嘗試著再次發動讀心，了解徐瀟內心想法。

　　這次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看來先前讀心失敗，是因為那名『台下看客』做出了幹擾。

　　讀取想法後，黎落驚訝發現，徐瀟竟然是真心實意地寬恕對方犯下的過錯。

　　儘管心中有恨，且情緒強烈到讓她這個窺視者都有些喘不上氣來。

　　但確實是在真真實實地作出寬恕，

　　不摻半點虛假！

　　隻是白光每泛起一次，那纏繞於徐瀟體表的白色荊棘便多上一根。

　　女子的身體很快就因為疼痛而顫抖不止，

　　漸漸難以站穩，直至雙膝跪地。

　　但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停止前行的動作。

　　站不穩，那就跪著；

　　跪不住，便開始爬；

　　直到最後，白色荊棘纏滿全身！

　　女子臉上早就因極度痛苦而掛滿了汗珠。

　　但她還在堅持，

　　堅持著擡手觸碰那些讓她恨之入骨的罪犯，念出那一句句擲地有聲的言語：

　　「我原諒你曾犯下的過錯，不管有心還是無意……」

　　「因為不想傷害無辜之人，所以以德報怨？」黎落無聲自語，搖頭嘆息。

　　這一刻，她並不再像先前那樣，認為徐瀟是與世界格格不入的蠢貨。

　　是這個骯髒的世界，配不上她的高尚。

　　「看來等從神界離開，我還得為我之前的誤解，向她好好道個歉……」

　　黎落心中想著，無意間望向女子的眸光忽然一凝。

　　等等，

　　情況似乎有點不對？

　　徐瀟她……

　　好像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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