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出鞘,铮鳴不休。
鋒利無比的劍刃緊貼在遲不歸的脖頸上,很快便留下一道傷痕,染紅了遲不歸的衣領。
背叛帶來的恥辱感讓齊鳴竹握劍之手微微顫抖,想起自己設計将遲不歸留在碩國的經過,自以為掌控全局,實則是被人愚弄于股掌之間。
“為何不躲?
可别告訴我,是因為愧疚。
”
齊鳴竹并不擅武,也知道遲不歸有一身承襲晏家的好武藝。
從自己拔劍再到出劍,若遲不歸有心躲閃,他絕不會被傷到分毫。
遲不歸仿佛不覺得痛似的,依舊站在原地,對齊鳴竹的舉動并沒有半分惡意。
“因為我知道,比起一具屍體,活着的我對殿下而言更有價值。
”
至于愧疚,對于打斷自己詐死計劃,将自己從澧朝湖州偷運至碩國的齊鳴竹,愧從何起?
齊鳴竹冷哼一聲,将劍歸鞘,靠坐在桌上,抱環手臂。
“是啊,你活着,本殿下還能多一隻替罪羊,讓你背負行軍不利的罪名。
死了倒是可惜了。
”
兩人的相識,可謂充滿了陰謀和算計,絲毫扯不上欣賞和信任。
但遲不歸在齊鳴竹身邊當了一年的侍衛和謀士,對這位碩國皇子的脾性也算是摸透了。
和粗中有細的姜詢不同,齊鳴竹當真是被碩國皇帝寵壞了。
姜詢生母身份卑微,自幼在深宮見慣了人情冷暖,在他看似浪蕩不羁的僞裝下,是一顆隐忍堅毅之心。
而齊鳴竹,他是戰勝國和親公主所生,因為澧朝的強盛,多年來在碩國過的都是錦衣玉食的日子。
對于皇位的渴求,姜詢是不得不,齊鳴竹則是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自幼被父皇寵愛有加,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其他皇子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
所以對于齊鳴竹,遲不歸向來是順毛捋。
等齊鳴竹發洩完脾氣,遲不歸才将自己的計劃托盤而出,一副十分誠懇的模樣。
“殿下以為,和澧朝此戰,勝或敗,哪一個結果對殿下而言更為有利?
”
齊鳴竹雖然對遲不歸的背叛耿耿于懷,但想起出發前母妃對自己的請求,還是給了遲不歸解釋的機會。
“自然是勝!
隻有得勝,我才能向父皇證明,我比大哥更适合太子之位!
”
“非也。
”遲不歸淺笑着搖了搖頭,“能打勝仗的是好将軍,并不一定是好太子。
若殿下此戰得勝,隻會成為太子腳下的一塊墊腳石罷了。
”
近乎詭辯的言語讓齊鳴竹緊皺眉頭,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卻又覺得,遲不歸不會是故弄玄虛之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
遲不歸知道齊鳴竹沒什麼耐心,也沒再吊胃口,将自己從頭至尾的布局,一一道來。
“一半的澧朝皿脈,讓殿下自幼受盡榮寵,但也讓殿下無緣太子之位。
這是一把雙刃劍,殿下卻隻看見了它不利的一面,所以自請突襲澧朝,想以軍功劃清自己和澧朝的關系。
”
“但皿濃于水,殿下和澧朝的關系割不斷抹不去,不如讓它成為自己成為太子的籌碼。
”
帳篷内,齊鳴竹從原本靠坐的不羁姿勢逐漸變得端正,對遲不歸的話聽得越來越認真。
而遲不歸,自始至終都站在原地,娓娓道來的模樣仿佛從前在容府給行哥兒授課一般,舉重若輕。
“隻有讓碩國再一次慘敗給澧朝,身為兩國往來之樞紐的殿下才會重新變得重要起來。
”
看着齊鳴竹認真思索的神情,遲不歸壓低聲音問道,“殿下以為,碩國和澧朝,您的父皇和您的舅舅誰更希望您成為碩國太子呢?
”
遲不歸的話,仿佛給齊鳴竹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讓他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
他喃喃道,“是澧朝的皇帝,他比父皇更希望我成為碩國太子......父皇他,絕不可能接受一個有别國皿統的太子。
”
其實要想明白這個道理并不難。
但齊鳴竹和碩國皇帝的感情十分深厚,他急于得到太子之位,其實也是想要得到碩國皇帝的肯定。
這份父子之情,蒙蔽了齊鳴竹的眼睛。
而隻要碩國皇帝不至太過昏庸,這輩子他都不會将太子之位傳給齊鳴竹。
以遲不歸在碩國了解的事迹看來,碩國皇帝雖然稱不上是一位明君,但也絕不是一個禍國殃民的昏君。
想通了這一點,齊鳴竹對遲不歸親手促成的敗局,似乎也明白了背後的深意。
撇去遲不歸忠心于碩國這一點不提,他有一句話沒說錯,碩國大軍戰敗對齊鳴竹而言更為有利。
戰敗,便不得不求和,求和,碩國皇帝自然想拉攏碩國和澧朝的關系。
身為碩國和澧朝聯姻的産物,齊鳴竹不但不會因這場戰事受到責罰,恰恰相反,他和母妃在碩國皇宮中的地位,甚至會水漲船高。
“至于殿下心中所求.t.....我有信心,能和澧朝皇帝達成一筆交易,以助殿下得償所願。
”
齊鳴竹雖有一身被嬌慣而成的壞脾氣,但腦子并不笨,甚至算得上聰穎。
他看了一眼遲不歸,有些戲谑道,“如今你連一個身份都沒有,拿什麼和澧朝皇帝談交易?
”
“在碩國,我自然沒有身份。
但在澧朝,我既有身份,也有同伴。
”
提及同伴二字,遲不歸的眼底劃過一絲暖意,想起了那抹明媚如春光一般的倩影。
“想必臨行前,和昭公主也曾告訴過殿下,我同公主也做了一筆交易。
和澧朝皇帝談判的籌碼,便同此有關。
”
以齊鳴竹的性子,能聽遲不歸說到現在,便是因為臨行前母妃對自己的囑咐。
和昭公主,齊鳴竹的母妃,澧朝當今聖上的庶姐,碩國皇帝的寵妃。
從小,齊鳴竹就幾乎沒有見過母妃笑過,總是一副沉默寡言甚至郁郁寡歡的模樣,哪怕在面對碩國皇帝也是一般無二。
可臨行前,她卻笑着對齊鳴竹道,“若此行阿既惹怒了你,無論何種緣由,你都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若他有所求,看在母妃的面子上,你定要答應他。
”
那笑容之下,隐約可見夙願将成的渴望,母妃如此鮮活的面容讓齊鳴竹說不出拒絕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