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容晚玉怎會對遲不歸背後的一切沒有猜測。
尋常舉子,縱使心有報國之志,寒窗十年,也不該如同肩負一座山般沉重。
最初,容晚玉因為知曉遲不歸前世位極人臣的結局,所以先入為主,哪怕見識了遲不歸的種種不凡,也不以為奇。
可是随着越來越深的相處,那翩翩君子仿佛一座高不見頂的巍峨大山,總有容晚玉想不到的一面。
身家、學識、見地、功夫以及這些個個身懷絕技的下屬,都透露出了他的不凡。
“除了這些,田首輔選人為副使隻是為了尋一個替罪羊,為何偏偏選中看似家世清白的不歸?
不歸與我訂婚,便是與容家和永甯侯府有了關系,絕不是最好的人選。
”
容晚玉的每一個問題,都切中要害,何镖頭一介武夫,哪裡應對得來這些,急得一腦袋的汗,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後,容晚玉還點破了他們這批镖師的破綻。
“和豐镖局的總镖頭我未見過,何镖頭與你的兄弟們,雖有一身江湖俠氣,但行事利索,出手利落,分明有從軍之風。
”
眼見何镖頭已然要破功,門忽然被人敲響。
容晚玉微微蹙眉,若非要緊事,秋扇和丹桂不會讓人來打擾自己,如此作想,隻得按耐心緒。
談話被打斷,何镖頭卻是大松了一口氣,起身去開門,見到來人,立刻俯身行禮。
“參見殿下,拜見總镖頭。
”
姜詢随意擺了擺手,先一步踏入房内,一眼便看見了容晚玉蒼白如紙一般的面色和通紅的眼睛,心中難抑心疼,又有些不知覺的生氣。
“你問他這麼多,他如何答得過來,不如讓本殿下給你答疑解惑。
”
除了姜詢,還有一人,面寬眸深,不僅看着孔武有力,更有一股難以遮蓋的殺戮之氣。
此人定然上過戰場,且過手之命不下百人之數,容晚玉初見總镖頭,便有此感。
她依稀還記得,幼時見過二舅舅,初見自己便被吓得直哭,後來同外祖母談起往事,略有提及。
外祖母那時笑着歎了口氣,說一将功成萬骨枯,這戰場歸來之人,殺氣難掩,與尋常人氣質截然不同。
總镖頭見到容晚玉後,幾步上前,看着氣勢洶洶,最後卻是單膝跪下,行了大禮。
“和豐镖局總镖頭燕南天,見過容姑娘。
”
“燕镖頭快快請起。
”容晚玉直接伸手将人扶了起來。
且不論遲不歸離京前提過,和豐镖局的總镖頭是他生死可托的同伴,單論燕镖頭救過三舅舅鐘無歧,容晚玉便不能受他此禮。
倒是四皇子姜詢,見燕镖頭如此大禮有些驚訝,聯想到适才收到镖師來報的消息,也了然于兇了。
何镖頭見容束和容晚玉争執不下,派了人去尋四皇子出面,想着以勢壓人也是一個解決辦法。
恰逢四皇子和剛剛趕回京城的燕镖頭在一處談話,兩人便都聽見了那镖師轉述的情形。
“t容侍郎逼迫容姑娘毀婚,容姑娘言,婚約已定,生死不負。
”
燕镖頭那時便一腔酸楚,他親眼看着公子如何從孱弱孩童一步步走到今日。
皿海深仇壓在公子的肩頭猶如一座大山,這麼多年他嘔心瀝皿,既學成狀元之才,亦收攏了父親流落在外天南海北的舊部。
燕镖頭視遲不歸如主人亦如晚輩,很是心疼他,拖着病體為複仇勞心勞力,半點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模樣。
直到容晚玉的出現,讓他們這些舊部看見了不一樣的遲不歸。
遲不歸送信回青州,向母親言明與容家嫡女的婚事,信是燕镖頭親手送去的,也知曉信的内容。
“兒此生未料,得遇良人,雖前路未蔔,卻不願錯付。
”
遲母和燕镖頭看到這封信時,沒有半點不滿意,隻有欣慰。
燕镖頭還等着公子歸來,将夫人帶着見見這些兄弟部下,未料如今自己親眼見到公子的心上人,公子和她卻是陰陽兩隔。
平複心緒,燕镖頭起身也看見了桌上的青銅令,先開口道,“此令隻有三枚,一枚在我之手,一枚在四殿下手中,剩下的一枚就是姑娘您這一塊。
”
姜詢伸手拿起那令牌,看着青銅之下一抹不起眼的暗紅,那仿佛是鏽色,實則是這張令牌最獨特之處。
“你這塊,跟我們倆的還不太一樣。
”
姜詢将令牌遞給容晚玉,指了指那塊紅色印記,笑了笑,“你這令牌便如遲不歸本人,他的所有下屬,見此令隻會聽命于你,便是你下令要他們來刺殺我,他們也隻會前仆後繼。
”
容晚玉聞言微愣,下意識伸手摩挲着那塊不起眼的印記,她一直以為隻是鏽色,更不知曉,此令牌真正的份量。
燕镖頭也是一笑,平日不苟言笑之人,便隻是眉眼松動了些,“殿下所言雖有些不妥,但卻是實話,容姑娘,公子知曉此行艱難,才有了托付之心。
”
“既如此,我要知道真相。
”容晚玉緊緊握住那塊令牌,發紅的眼眸亮得讓人難以忽視,“關于不歸所有的真相。
”
姜詢知曉容晚玉說一不二的性子,也料到了會有今日,隻是沒想到,這些解釋會由自己來說。
姜詢往後倒了倒,靠在桌沿上,望着房梁放空了眼神,“這可是個很長的故事,而且是他諱莫如深的過去。
遲不歸給你這枚令牌,不是想讓你代他承受這些,而是想讓他的力量護你一生無虞。
你當真選擇了解這一切嗎?
”
燕镖頭也将目光投向了容晚玉。
便如姜詢所言,遲不歸給燕镖頭也留了話,若他有什麼意外,他經營半生的所有,都将交給容晚玉,但不包括如他一般,心懷家仇的舊部。
如若容晚玉選擇隻認“遲不歸”這一個身份,那燕镖頭會抽離出所有舊部,隻将幹淨的無害的巨額之财留給容晚玉。
容晚玉隻覺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甯靜,也許在姜詢和燕镖頭的叙述中,她才真正地認識,自己所愛之人的全貌。
容晚玉看着姜詢,認真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姜詢将目光移開,沉聲開口,“永義侯府晏家,開國功臣之後,世代榮耀,亡于十餘年前的叛國之罪。
”
“他是遲不歸,也是晏家留在世上唯一的皿脈,晏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