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明媚，微風徐徐搖晃着窗外的枝葉。
空調的冷風呼呼吹着，驅散了病房裡的燥熱。

　　郭翎在許曉的陪同下走進病房。

　　傅昭雪正在休息，臉頰陷在雪白的枕頭裡，睫毛微微顫抖，不知夢到了什麼。

　　許曉看了眼，悄無聲息地拉上簾子，小聲道：“還在睡，你在這邊坐會兒。
”

　　郭翎颔首，放下拎着的花籃，在椅子上坐下。

　　這是間單人病房，沒有其他病患。

　　她們不說話，房間再次陷入安靜。

　　許曉給郭翎倒了杯茶。

　　郭翎覺得奇怪，小聲問道：“許曉姐，傅隊家裡人呢？
”

　　“額，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
”許曉道，“隊長和家裡人關系不太好，十幾年沒往來。
”

　　“他受傷了家裡人也不來照顧？
”郭翎難以理解，“這也太……”

　　“哎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
”許曉道，“局長做主請了護工，他家裡人來不來沒什麼區别。
”

　　看出她不願意多說，郭翎識趣地換了個話題。

　　“謝謝許曉姐陪我過來，你好不容易休假，還得專門陪我來醫院。
”

　　“沒事。
”許曉道，“我本來也是要過來的。
”

　　“聽說傅隊是為了救人才受的傷。
”郭翎試探着問道，“被救的人來過醫院嗎？
”

　　“來過。
”

　　幹了快十年刑警，許曉一眼看出郭翎的小心思。

　　她歎了口氣，想着要怎麼打消小姑娘的念頭。

　　“沈知意，你上次見過的。
”

　　“啊，我知道，上次在吉祥村是她救了我。
”郭翎點點頭，“原來是她啊——說起來，她和我以前還是表姊妹。
”

　　“表姊妹？
”

　　“她以前是沈家的千金，就是晨曜集團t的那個沈家。
”

　　“哦？
”許曉不動聲色地說道，“聽你的語氣，你們姐妹倆不熟麼？
”

　　“我小時候在外面讀書。
”郭翎羞澀地笑了笑，“聽爸爸媽媽說，我那個小表妹，額，有個很喜歡的未婚夫，兩人比較黏糊，我和她，沒見過面。
”

　　“這麼多年親戚沒見過面？
”

　　“嗯。
”郭翎道，“因為一些特别的原因，我在國外很多年沒回國，回來後姨媽說表妹不愛出門……其實姨媽也不想帶她出門，所以……”

　　“為什麼不想帶她出門？
”

　　“表妹很喜歡她那個未婚夫，但是對方不太喜歡她，表妹為此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姨媽覺得丢臉，就……”

　　“哪有這麼當媽的？
”許曉不滿地說道，“再怎麼出格也是自己的女兒，再說又不是違法亂紀的事，僅僅因為覺得丢臉就不管不顧？
”

　　郭翎笑了笑：“在我們那個圈子裡，很多人把臉面看得比命還重要。
”

　　許曉咋舌：“你這麼說，你們那個圈子的那些人活得挺累啊。
”

　　郭翎默然點頭。

　　病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他安靜地聽女孩說着和沈知意有關的一切，似是覺得有趣，輕輕彎起嘴角。

　　女孩們陷入了沉默。

　　傅昭雪輕輕咳了一聲。

　　許曉立刻跳起來，小幅度掀開簾子。

　　“隊長，醒啦？
”

　　确定傅昭雪清醒，她拉開簾子，把人扶起來靠在床頭。

　　郭翎紅着臉走到床前，小聲道：“傅隊，聽說你受傷了，我買了點水果和鮮花……來看看你。
”

　　“謝謝。
”

　　傅昭雪的臉是病态的蒼白，褪去了工作中的淩厲，多了幾分柔和。

　　郭翎隻看了一眼立刻移開了目光。

　　“今天是傅家老爺子的生日宴，郭小姐沒去？
”

　　“沒。
”以為他在關心她，郭翎心裡暖暖的，語氣輕快了不少，“我們家和傅家沒什麼交情，我和他們也不熟。
”

　　“這樣啊。
”傅昭雪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許曉給他倒了一杯水，插話道:“知意妹子去了，喬天剛給我發消息，說宴會上出了點事，有人報警。
”

　　對這個消息并不太感興趣，傅昭雪喝了口水，沉默。

　　倒是郭翎好奇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

　　“好像是傅東南殺人的事在宴會上鬧出來了。
”

　　“殺、殺人？
”

　　“嗯，反正局裡出動了不少人。
”

　　“這麼……可怕的嗎？
”

　　“哎嘿，這種事，傅家以前估計沒少幹吧？
我聽說傅家以前黑道生意發家的？
後來管得嚴，才慢慢洗白了。
”

　　郭翎也聽說過這種小道消息。

　　隻是，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兩個女生就傅家的情況聊了幾句，傅昭雪靜靜聽着，很想給遠在酒店的女生發個消息，問她有沒有遇到麻煩。

　　“隊長，隊長？
”許曉戳了戳傅昭雪的胳膊，開玩笑似的說道，“人家郭翎妹子專門來看你的，别發呆啊。
”

　　郭翎忙道:“傅隊累了嗎？
那我就不打擾了……”

　　“沒有。
”傅昭雪道，“隻是想起了剛才做的夢。
”

　　許曉笑道:“做什麼夢？
不會夢到哪個大美女——”

　　傅昭雪道:“夢到了我的母親。
”

　　“……”

　　他喃喃:“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夢到過她了。
”

　　剛剛失去母親，還有少年時最艱難的那段日子，他經常能夢到母親。

　　夢到她站在陽光下，看着他溫柔地笑。

　　她朝他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柔聲安慰他。

　　“都會過去的，寶貝，苦難都會過去的。
”

　　他想起來了。

　　她還在的時候總是喜歡喊他寶貝。

　　已經有了羞恥感的他則會紅着臉要求她更換稱呼。

　　“為什麼要換？
你就是媽媽的寶貝啊。
”她笑着強調，“媽媽愛你。
”

　　後來的某一刻，他恍然明白，其實她早就計劃好了自己的未來。

　　為他付出生命。

　　在帶他離開傅家的那一刻，她已然有了這樣的覺悟。

　　所以，在懲罰降臨的那天，她找了個借口把他支走。

　　等他回到家時，隻看到她冰冷的身體，還有男人仇恨的眼神。

　　“都是因為你！
”

　　男人是他的父親，但他在他的眼裡沒有看到父愛，隻看到深深的厭惡。

　　“是你害死了嘉儀！
你這個掃把星！
”

　　他沒來得及看母親最後一面就被男人一腳踹翻在地。

　　男人抱着他最重要的人徑自離去，沒有回頭。

　　從那以後，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在許曉和郭翎複雜的目光中，傅昭雪轉頭看向窗外。

　　他夢到了母親。

　　她站在樹影下，朝他揮手。

　　她說，媽媽要走了，珍重啊，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