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魚這才知道,原來孟早的師兄郁行謙三年前說是外出遊曆,便突然失去了蹤迹,除了每個月有家書寄回,已經三年沒回過孟早的家了。
孟早答應過師兄三年不會出去找他,等她學成父親的技藝,三年後便能出去闖蕩江湖。
但她已經找了師兄半年,依舊沒找到人,偌大的江山,五湖四海,三山五嶽,她一個弱女子,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人實在太艱難,所以她才揭了皇榜,動用皇家的力量和人脈,幫她找到她師兄。
不管孟早說的是真是假,終歸是一線希望,傅嘉魚當即便答應下來。
幹脆也将孟早留在了東宮,至于秋宜……
“溫夫人可還有事?
”
“孟姑娘是我帶到東宮來的,倘若她當真能治得了太子……妃的命,傅姑娘能不能也答應我一個請求?
”
傅嘉魚看她一眼,想起她曾玩弄過阿兄的感情,可瞧着她如今這般清瘦灰敗的模樣,又不像過得很好的樣子,便道,“溫夫人有什麼要求可以提來看看。
”
秋宜并非貪得無厭之人,福了福禮道,“等太子妃好了,我再提不遲。
”
傅嘉魚不解的看着秋宜的背影,她走得端端正正,脊背挺直,哪裡像個心思惡毒的女子?
“昭昭在看什麼?
”
傅嘉魚回過神,感受到身後的暖意,小心翼翼将臉貼在男人懷中,彎起眉眼,“沒看什麼,隻是覺得這東宮的景緻也挺好的。
”
“這是母後親手布置的,小時候我和阿姐住在這裡,你應當也來過。
”
“那時我該有多小啊。
”
“才這麼大點兒。
”燕珩疏朗一笑,因為清瘦而骨骼高聳,高挺的鼻梁上幾乎都快沒有肉了,但他笑起來,仍舊是如詩如畫一般俊美好看,“我把你抱在懷裡,你娘和我娘還在打趣讓我娶你。
”
“可惜你笨。
”傅嘉魚擡起腳尖,點了點他挺拔的山根兒,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烏黑清澈的桃花眸,“你若說要娶我,我也不會同李祐定親。
”
她便不會有那與李祐糾纏的一生,說不定早早便做了他的妻子,哪還會死得那樣凄慘,隻是世事無常,誰又能說得清楚道得明白。
燕珩用手摟住她的纖腰,剛睡醒,精神還不錯,怕将病氣過給她,想親她又不敢,便拉着她去雪地裡走一走。
兩人身上穿着一黑一白兩個毛茸茸的鬥篷,宮女太監們遠遠的綴在身後。
東宮後面有一大片梅花,現下時節,梅花開得正好,到處都是幽冷的清香。
他們手牽着手,十指相扣,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兩人頭頂上,煞是好看。
“沒想到昭昭還是嫁了我。
”燕珩輕笑,從懷裡掏出一份嶄新的婚書,“我令莫風重新辦了一份,這裡的名字是燕珩,當初我也擔心過事情會敗露,不是有意要騙你,昭昭大人有大量,應當不會再生我氣才是。
”
傅嘉魚接過來打開仔細看着,揚起秀麗的眉眼,眼底沒有半點兒生氣。
“我回頭放在栖霞殿裡,好不好?
”
“栖霞殿本就是為你準備的,你不放在那裡,放在哪裡?
”
“那我們的婚事還辦麼?
”
“要辦,風光大辦,等我身子好些,便讓禮部準備大婚。
”
事實上,他早就吩咐了人準備,宮裡的繡娘們已經開始為昭昭準備太子妃禮制的鳳冠霞帔,他也一直在強撐,每次睡前都要告訴自己,為了與昭昭的大婚,也要努力活下去,哪怕多活一日也是好的。
傅嘉魚心頭萬千情緒湧動,寒風凜冽,她攏了攏鬥篷,鑽進男人懷裡,隻求孟早趕緊找到她師兄,救救她的夫君。
燕珩大手撫摸着小姑娘單薄的後背,她懷了身孕,卻愈發的瘦,若非那肚子還高挺着,他都快忘記還有阿辭這個小家夥了。
小家夥最近很乖巧,夜裡會在昭昭的肚子裡活動手腳。
隔着肚皮,他隻要将大手放在上面,對他說一聲,爹爹在這裡,他便會輕輕一動,好似在與他打招呼一樣,那時,他的心便柔軟下來,很想在死之前看他一眼。
“我給阿辭寫了些信,裝在一個盒中,等阿辭長大些,能識字了,昭昭拿出來給他看看。
”
傅嘉魚鼻尖一酸,“好。
”
“栖霞殿裡也有我給你的信,昭昭日後若閑得無事,便來這殿中翻一翻,說不定能找出些驚喜來。
”
“嗯……”
“我知道你不缺錢,也不缺住的地方,但我還是想着給你賜一座宅子。
”
二人如此說了一路,就連宅子在什麼地方周遭有什麼風景,宅子裡幾個仆人種什麼花草果樹男人都啰嗦好了。
傅嘉魚失落的點了點頭,他現在已經開始替她安排沒有他的人生了,苦澀攀上心頭,心髒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嗯……都聽你的。
”
燕珩笑了笑,“昭昭還記得麼,小時候我翻窗進衛國公府去接你,你不肯走,還想咬我一口。
”
傅嘉魚眼眶紅着,沒好氣道,“那麼久的事,誰還記得啊。
”
“我記得很清楚,别看你長得像個人畜無害的奶團子,巴掌大點兒臉蛋兒,那一口鋒利的牙齒跟貓崽兒似的,吓我一跳,幸好我功夫好,才能将你夾在腋下,沒叫你掉在地上。
”
傅嘉魚其實記得那個小哥哥,他被宋氏驅趕走後,落下一片衣角,她撿了來,裝在盒子裡埋在濯纓閣那棵樹底下了,别人都以為她記不得那個小太子,其實她記得t很清楚,隻是将他埋在心底很深很深。
徐家對謝家好,徐皇後與娘親如姐妹。
徐家倒台後,故意與謝家決裂,為的就是保全謝家不被燕知安清算。
徐皇後和燕珩,都是她打小便敬重喜歡的人。
不知何時,燕珩放開了她的手走在最前頭,禦花園裡有一方廣闊的明鏡湖,江南千裡運來的太湖石累在湖邊,純白的大雪将整個大地覆蓋成一片白茫茫。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傅嘉魚輕輕打了個寒顫,遠遠瞧着燕珩高大蕭索孤獨一人的背影,眼裡熱淚便是一陣無聲滾落。
如果可以,她想生生世世與他執手。
如若不能,下輩子,她再去找他,一定要第一時間找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