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南京。
金國五京中最後一座都城,在前宋汴梁城舊址上改建,雖說沒有做過什麼擴充營建,卻得益于保留了前朝大量的宮阙樓台,隻是稍微修繕一番,便依然呈現出一番皇城氣象。
要說這王朝更替,國運興衰,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當年的海陵王完顔亮怕是怎麼也想不到,原本作為他南下侵宋基地的南京開封府,時至今日,竟然變成了整個金王朝的最後一處頑抗之所。
并且,就是這樣一處氣運彙集的帝都,在日複一日的戰争中,也逐漸喪失了所有生氣,變得死氣沉沉起來。
放眼望去,殘破的南京城牆内外,滿目可見被燒過的房屋建築,這些黑乎乎的殘垣廢墟之中,則是密密麻麻,無人認領的死屍。
南京被困達一年之久,這帝都附近的人口本就稠密,随着蒙古大軍步步緊逼,逃往此處避難的難民數量,便是以十萬百萬都計量不過來。
正因為這樣,随着一場場戰事下來,百姓的損傷數目便是成倍遞增。
畢竟整個南京積儲的糧食,也僅僅夠給往來轉戰的大軍吃燒,除此之外,還要俸養上萬皇親内族,以及朝中百郎君眷。
那裡還有多餘的糧食給城中的百姓和源源不斷聚集過來的難民。
以至于到了最後,從正月起至八月末,整個南京城光戰死餓死的百姓數目,便達到了上百萬之多。
甚至活下來的士兵,都不夠抽調出人手,去處理埋葬幾倍于他們的死屍,隻能任由這些瘦骨嶙峋的餓殍,橫七豎八的堆在一些廢墟角落當中。
為此,南京城的守軍們,還因為這般草率的處理方式,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大量屍體再高溫中腐爛,滋生的惡臭蚊蟲使得瘟疫一度在城中軍中蔓延,結果又有數萬人染病死亡,不得已,受命的守軍一連燒毀了近乎一半的都城,焚殺了大量染病的屍體乃至于活人,這才勉強遏制住了疫情。
而這時候,整個開封府的人口數目,已然銳減到了當初的兩成,而且,随着蒙古軍圍困的持續,這個幸存人數還在不斷下降。
就連昔日裡,整個都城最為熱鬧的集市,現在也已經到了人迹零落的地步。
這一切,自然也都被宮城之内的金國皇帝看的清清楚楚。
相比于窮兵黩武的前幾任皇帝,完顔守緒算是能看清形勢的那一類,從他登基時起,便開始推翻了前任皇帝的對夏、宋政策,開始想方設法的與西夏與南宋停戰,全力抗擊蒙古。
可以說,這位金國的郎君,至少在合縱連橫的眼界上,要強于同一時期宋國的那位官家。
但僅靠這點眼界,卻還不足以阻止國運的衰落。
這半個月來,完顔守緒基本上都住在崇政殿中,因為從這裡走出,可以望盡大半個京城。
正因為如此,他也少有和子女們親近。
就是偶爾遊宴,有的時候也還是會顯得心事重重,還斥退了兩個在身邊服侍的宮娥。
對于完顔守緒這種對身邊人寬厚的性子而言,呵斥别人下去,已經是心情非常不好的表現了。
最近幾日,在完顔守緒身邊伺候的人,一個個都顯得提心吊膽,唯恐郎君的情緒再壞下去。
他們雖然多少也知道一些郎君心中煩悶的是什麼,但誰也不敢多說什麼?
今日完顔守緒就是一身素袍,在一間極為精潔的雅室當中,這樣枯坐了足足有個把時辰。
就在完顔守緒覺得身子有些困倦,需要舒展一下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冬冬的腳步聲,卻是不少入朝着這處雅室走來,大多數人在幾道門外就停住了。
隻有兩個腳步聲,确實全無阻攔的直朝這雅室而來。
一個腳步聲冬冬的,明顯是一路小跑,還有一個輕上許多,似乎在努力的跟上那個小跑的人。
還聽見一個輕柔的女孩子聲音微微帶着笑意說:“小妹,且慢些,等驚動了郎君,又要罰抄女誡。
”
在雅室内伺候的兩名内宦都是嘴角帶笑,明顯知道來的何人。
這兩位最得寵愛的公主到來,搓揉郎君一番,準保能讓郎君心情好一些。
大家也不用這麼提心吊膽的了。
完顔守緒臉上也露出了笑意,懶懶坐起。
看着門外,轉瞬之間雅室内就覺香風撲面。
一大一小兩個穿着素色褙子的少女盈盈而入。
那個大一些的,約有雙十左右的年紀,五官搭配無一不美,此刻淺淺而笑,看着完顔守緒,容色絕麗之間,竟是透出着幾分英氣!
偏偏她又是一身素雅,連花钿都未曾裝飾。
一頭光可鑒人的青絲垂在背後,随着她每一步而輕輕晃動。
腰肢纖細可在掌中一握,看的人又是滿心生憐。
和這個絕美的少女在一起的,則是一個近乎于蘿莉和少女之間的嬌俏小丫頭。
她卻很大人氣的珠翠滿頭,略微還有點嬰兒肥的小臉上還精心貼着花钿。
這種少女強作大人裝扮,反而透出一股子天生的萌态。
就見她一雙小腿跑的飛快,不顧身後那絕美少女的拉扯,飛也似的一頭就紮進完顔守緒懷中,一把攥住完顔守緒胡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搓揉撒嬌一番,接着就是咯咯咯的一陣銀鈴似的脆笑,那笑聲就仿佛珠濺玉落一般。
小女孩子最後摟着完顔守緒脖子,不依撒嬌:“郎主爹爹,郎主爹爹,在園子裡面都十來天了,怎麼不尋我們扮萬國交易玩兒?
聽姊姊說,爹爹是在為國事煩憂,所以才整日悶在崇政殿裡不出來。
可是爹爹身邊不是有許多大胡子叔叔伯伯嗎,爹爹可以讓他們出城打壞人啊!
”
聽着小女兒童言無忌的撒嬌聲,完顔守緒也是無奈的微笑,滿臉都是慈愛的神色,他一邊伸手摟着小女兒,一邊護着自己精心養護的胡子。
隻是在那頭說:“郎主爹爹的胡子,郎主爹爹的胡子!
憐兒快松手,少了些許,爹爹怎麼見得那些大胡子将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