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的表情變化落在了張寶兒眼中,他拉着陳松的手道:“義父,我知道您心裡想的是什麼,您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回到長安去。
我保證将永和樓給您買回來,不但要買回來,還要按照現在這酒樓的模樣擴建裝修,讓永和樓成為長安城内最氣派的酒樓!
您相信我嗎?
”
“信,信,我相信!
”陳松老淚縱橫:“我怎會不信寶兒你呢?
”
江雨樵與陳松說話向來随意,他指着張寶兒對陳松道:“我說陳掌櫃,你也該知福了,别老惦記着那永和樓了,隻要有寶兒在,這難道不比一百座永和樓都強!
”
“是是是,親家公,您說的一點都沒錯!
”陳松點頭道。
江雨樵還待說什麼,卻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扭頭看去,隻見一身乞丐打扮的燕谷,氣喘籲籲跑上樓來。
燕谷見到江雨樵,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趕忙上前見禮:“徒兒見過師傅!
”
江雨樵已經從張寶兒那兒得知了燕谷的近況,因對燕谷這身打扮并不感到意外。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燕谷,故意臉色一沉道:“我走的這些日子,你小子練武有沒有偷懶?
”
燕谷拍着兇脯道:“絕對沒有,師傅放心,您若不信,可以考校于我!
”
“谷兒,你怎麼來了?
”張寶兒走到燕谷身邊問道。
“寶兒哥!
我是給你傳消息來的!
”燕谷趕忙道。
“傳消息?
什麼消息?
”張寶兒有些莫名其妙。
“白宗遠馬上要到酒樓來!
”燕谷急切道。
“什麼?
白宗遠要來?
”一旁的岑少白吃了一驚,他趕忙問道:“燕谷,你這消息确切嗎?
”
燕谷言之鑿鑿道:“千真萬确,白府門前的馬車已經備好,是白府的管家白二親自給車夫交待的,說白宗遠馬上要到永和樓來!
我得知這個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跑來告訴寶兒哥,估計要不了多久,白宗遠便到了!
”
岑少白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了張寶兒,誰知張寶兒卻波瀾不驚,他微微一笑道:“果真來了,我還以為他真得能沉得住氣呢!
”
“寶兒,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岑少白緊張地問道。
“不用急,岑大哥,你去做一件事情!
你且附耳過來!
”
張寶兒對他輕輕耳語了幾句,岑少白聽完,不由瞪大了眼睛:“寶兒,這能行嗎?
”
“你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裡,聽我的沒錯!
”張寶兒拍了拍岑少白的肩頭道。
“好,我這就去辦!
”岑少白頭也不回,便轉身匆匆而去。
“義父,煩請您老人家給夥計吩咐一聲,趕緊給沏壺好茶來!
”張寶兒對陳松道。
“好咧!
”陳松俨然一副酒樓掌櫃的作派。
一輛寬大豪華的馬車緩慢地在大街上前行,生活在潞州城裡的,沒有幾個人不認識這輛馬車的,也沒有人不知道這輛馬車的主人。
白宗遠閉目坐在馬車上,右手把玩着一串念珠,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白宗遠年紀不大,看上去不像個生意人,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市儈氣息和銅臭味,相反倒像個江南柔弱女子,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鉗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無時不流露出淡雅的氣質。
事實上,白宗遠原本也是讀書人,隻可惜他連秀才的身份也沒有。
注定窮困潦倒一生的他,卻因為自己的親姐姐成為了梁德全的三夫人,而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此刻,白宗遠心中總也靜不下來。
雖然他下了決心要去會會永和樓的主人,但如何與對方交鋒,心裡卻一點底也沒有。
這種舉棋不定的心理,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五年前,白宗遠随着梁德全與姐姐來到了潞州,他還想着要考個秀才的功名。
可是,梁德全卻給白宗遠下達了一道死命令,必須設法在生意場上将姜家與柳家徹底打垮。
要知道,一州刺史若被當地大家世族所掣肘,将會寸步難行,姜家與柳家是潞州世家大族,雖然他們沒有官身,但人脈财力卻不小觑。
梁德全是否能在潞州立足,白宗遠這步棋将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時,白宗遠便像今日這般躊躇。
要知道,姜家與柳家可是潞州的百年大族,他隻是一個從沒接觸過生意的讀書人,憑一己之力如何能如何将他們搬倒?
可是,梁德全的命令又是白宗遠所不能違逆的。
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硬着頭皮上陣。
誰知道,看起來财大勢大的姜柳兩家,在白宗遠面前竟如泥捏的一般,僅一年時光他們便被白宗遠踩在了腳下。
這不僅讓白宗遠自己覺得有些意外,就連梁德全也對他大加贊賞。
其實,白宗遠心中很清楚,并非自己有多大能耐,打垮姜柳兩家,主要是梁德全在背後使力,自己隻不過是個台前的傀儡。
自此以後,白宗遠明白了一個道理:隻要梁德全在潞州主政一日,他便可以在潞州橫着走。
很快,白宗遠在潞州建立起龐大的商業王國,幾年來的順風順水,讓他忘記了什麼叫作猶豫,隻要他白宗遠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
可是今日,這種叫作猶豫的東西,卻如蜘蛛結網一般,在他的心頭越織越密。
按理說,一個酒樓的開張,并不值得白宗遠大驚小怪,酒樓生意在白宗遠各項生意中,隻能算是九牛一毛。
可白宗遠心中很清楚,對方明着是開酒樓,暗中卻是在向他白宗遠挑戰,向他潞州商業霸主的地位挑戰。
如果處理不當,今天是酒樓,明天就會向别的領域延伸,這種勢頭便會如雨後春筍一般,迅速成長起來,這是他所不願看到的。
“老爺!
到了!
”
不知什麼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車簾掀開,露出了管家白二那張恭敬獻媚的臉。
白宗遠這才收回思緒,朝着白二點點頭,起身下了馬車。
白宗遠并沒有立即上樓去,而是站在原地,靜靜打量着眼前這座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