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異夢同行何所思,黑雲牌現透心箭
運送平陽君屍骨的車隊迅速啟程,披星戴月,急馳如電,好似一條火龍,沿官路向邯鄲遊動。
趙滿帶府衛奔馳于前,赢響與秦軍殿後,趙高兄弟帶着一隊府衛護着靈車走在隊伍中間。
烏狼和呼槐騎馬跟在趙政所在的靈車旁邊。
烏狼見趙政懷抱着趙成神位靈牌,坐在車上愣愣出神,便輕聲詢問呼槐道:“阿槐,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
呼槐悄聲警告他道:“回府再說。
再胡亂打聽,小心阿萱也關你黑屋。
”
烏狼一笑,也不在意,心中暗想:“這小子以前心中根本藏不住事情,總是喜歡胡言亂語。
可被房萱關了一次禁閉之後,就成了沒嘴的葫蘆,還老拿小黑屋吓我,也不知那屋中到底有何可怕。
”
趙政并沒有聽到兩人說話,心中正暗自梳理幾日來得到的各種消息。
他隐約有一種感覺,似乎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向他們母子籠罩而來。
兩世為人,長居高位,使趙政對于危險,有着一種天生的敏銳。
每當他陷入困境,将要面臨危險的時候,他都會有這樣一種淡淡的直覺。
他想到了一個他以前所忽視的問題。
那就是父親子楚對于他自身處境的悲觀。
是什麼力量,讓子楚感到了擔憂,甚至是絕望。
他讓李義來邯鄲傳信,有如留下遺囑一般。
又是什麼敵人如此強大,讓父親不敢接自己母子回秦?
這股力量,這些敵人,可能就是布下這一連串陰謀的人。
可他對這一切,沒有絲毫頭緒,也沒有任何了解。
趙高同樣在車中思考着這些事情。
不過,他所在意的,是朵爾歡提到的仲易,提到的那封寫有父祖遇害真相的信函。
仲易比朵爾歡信使先行出發,卻到現在也沒有消息,肯定是途中出了事情。
難道是有人,想要殺人滅口,毀滅證據?
會是誰呢?
姑母一直在極力說服自己,秦國君臣不會是殺害父祖的兇手,一直阻撓自己承襲封爵,掌握軍權,這中間又有什麼打算?
她總是說我會有性命之憂,卻又不說到底是誰要害我性命,這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
想到這些,趙高低頭端詳着平陽君神位靈牌,身體倚靠着裝有平陽君屍骨的棺椁,心中默默埋怨:“大父啊。
你和父親就這樣走了,高兒怎麼辦啊。
你們去秦國之前,就沒有考慮過我嗎?
你隻留下一句,要聽姑母吩咐,這讓我現在怎麼做啊?
你如此相信你的女兒嗎?
可她會像你一樣對待我這個侄兒嗎?
阿政隻是個小孩子,他有意疏遠了我,背後是不是有着姑母的授意呢?
你以前總是和我講,政兒可使南面,有王者之才。
呵呵,那時他才是三歲的孩子啊。
可我呢?
你在心中如何看我呢?
你把平陽府中的力量全都交給了趙政母子,給我這親孫兒留下了什麼?
姑母暗中将親信府衛都調出府去,不知安排到了哪裡?
我讓舅父帶人強行跟随而去,卻至今音信全無,生死不知。
這其中有着什麼秘密?
”
夜色低沉,一彎明月映照着清冷的天空。
馬蹄車輪的響動,在這甯靜的夜晚,顯得那麼的清脆,遠遠傳向四周。
赢響内心雜亂地跟随隊伍前進,心中不時浮現父母那蒼老而慈祥的面龐,不時閃過他們那溫柔而又期盼的目光。
赢響心中苦笑,暗自想到:“阿父。
你擔心有人铤而走險,如襲擊平陽君使團那般,襲擊我們秦國使團。
你這百般提醒,可是害了我了。
他們換了招術,不是強襲滅殺,改為栽贓陷害了。
這恐怕是你和昭王大父沒有想到的吧。
我本就不是言語之才,嘴拙性直,這一次怕是難逃此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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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趙高等人各懷心思,護衛着平陽君靈車,直奔邯鄲的時候。
安陽君親衛趙?已經找到了仲易,但找到的隻是冰冷的屍體。
在離使團駐地不遠處的官路旁邊,有一條林間小路,本地的亭長和求盜正在與趙?報告發現屍體的情況。
“将軍。
我等天黑時接到命令,不敢耽擱,立即通知了各村莊搜尋官路周邊的小路。
旁邊莊子的莊主,在昨夜就隐約聽到附近官路上有戰馬嘶鳴的聲音,便帶人來到周邊查看。
結果翻開這處新土封堆,就見到了這三具屍體。
”
趙?俯下身,一手執着火把,一手翻看屍體傷口。
他回身詢問那名協助他來認人的百将說道:“你來看看,可是仲易。
”
那百将上前,認真看了看,說道:“就是仲易,我不會認錯。
”
趙?點頭,又俯身仔細在仲易屍體上翻找了一番,心中暗道:“果然,仲易身上的東西都被人拿走了。
他的懷袋和袖袋空空,一無所有。
”他又親手在那兩具護衛屍體上翻找了一遍,失望地起身說道:“他們三個身上被兇手搜的幹淨,連他們身上所中的箭矢都收走了,什麼也沒有留下。
”
那百将上前,不甘心地搜了搜,歎息一聲說道:“這裡沒有打鬥痕迹,應該是在官路上遇襲,抛屍在這裡。
”
趙?回身詢問那莊主說道:“你們沒有翻動這屍體吧。
除了屍體還發現了什麼?
”
那莊主連忙擺手說道:“将軍明鑒。
我們發現土内埋着屍體,就立即上報了亭長和求盜。
他們來查看之後,我們才動手把屍體從土中挖了出來。
亭長一直在旁邊看着,我們可沒敢翻動屍體上的任何東西。
除了屍體,我們在那邊官路旁邊的草木中還找到了一些皿迹和戰馬踏過的痕迹。
”
那名百将也起身說道:“仲易三人都是被箭射中要害而死,每人身上最多的隻有三箭,最少的隻有一箭。
看來兇手不僅箭術高明,而且定是早早埋伏在路邊,計劃周詳。
”
趙?望着三人屍體默默點頭,又輕聲說道:“箭傷都在左側,兇手是埋伏在官路左邊。
但在夜間,昨天又不是滿月,如何射得如此神準?
”又轉問那莊主道:“昨夜你們除了戰馬嘶鳴聲,還聽到了什麼聲音?
”
那莊主遲疑片刻,又與幾名莊戶對視一眼,這才緩緩說道:“我們莊子緊臨官路,平時夜間都會封閉莊門,安排莊戶輪流值夜,防衛盜賊。
昨夜是我和艾家的老三值夜。
那是半夜時分,我們輪流倚在莊門守亭内打盹,隐隐聽到官路上前後三四次馬蹄聲響。
因為知道有官兵駐紮在十裡外那處山谷。
我們也沒有多心,隻認為是官兵巡騎。
可最後那一次有些不同。
我隐約聽到戰馬嘶鳴之聲。
我幾次應征出戰,知道戰馬平時是不會鳴叫的,隻有在受傷時才會嘶叫。
但時間不長,又聽到戰馬遠去之聲,所以我判斷是夜間奔馳,戰馬崴了蹄,便沒有理會。
沒有聽到其他什麼聲響。
”
趙?沒有言語,隻是又俯身細看傷口。
他用手撐開仲易左頸上的箭傷,奇怪地說道:“這箭傷有些古怪。
是棱形的,不像我們趙軍箭矢。
”
那百将聞言,連忙近前觀看,遲疑地說道:“我好像見過這類傷口。
讓我想想。
”說着又仔細地用手量了量傷口大小,驚聲說道:“是秦人。
是秦軍鐵甲精騎的透心箭。
”
趙?望着那百将驚呼道:“你可确定?
”
那百将看着傷口,點了點頭說道:“沒有錯的。
我那隊軍卒中,就有人被透心箭射中過,傷口大小、形狀,一模一樣。
可以叫那軍士來,将軍一看便知。
”
趙?起身,正要派人去叫那名受過透心箭傷的軍士來比對。
卻聽守在官路上的軍士跑來這邊高聲報告:“趙百将。
我們在官路兩邊沿皿迹認真搜索,發現了這個東西。
”說着話,那軍士行禮上前,遞過一個幼兒手心大小的銅牌。
趙?接過銅牌,隐隐見銅牌上帶着一道劍痕和絲絲皿迹。
他将火把湊近一些,火光下,隻見銅牌上刻着一隻山雀,另有兩個小字。
“黑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