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言抿了口茶。
宋朝的茶,不似明清時候,用殺青脫水後的茶葉沖泡那般,茶湯清亮,更接近于日式的茶飲。
或許應該說,日式的茶飲便是從大宋傳過去的茶文化。
飲茶多以點茶為主,就拿李伯言手上的這杯帶着白色泡沫的茶來說,是将團餅經炙茶後,将茶碾磨成粉末狀,然後再用篩羅分篩出最細膩的茶粉投入茶盞中,用沸水沖點,随即用茶筅快速擊打,使茶與水充分交融并使茶盞中出現大量白色茶沫而成。
飲入口中,更像是再喝一杯抹茶味的飲料。
“明哲,這往屆定花魁,都能投出去多少花票?
”
還在琢磨着如何跟季昀花前月下的楚大嘴一愣,說道:“這個嘛,以往的話我也不清楚,一百貫差不多夠定個花魁了。
可是最近不是有陳百川那個王八蛋麼,每次定花魁,這小子一張嘴就是五萬張花票,這就五百貫飛了,加上季美人兒本身就姿色出衆,已經連奪兩屆花魁。
”
周甯見到李伯言來了興趣,笑道:“而且更可笑的是,人陳百川出錢出力,這位季美人兒若是識大體,憑借陳家老夫人寵溺獨孫的勁兒,早就能夠換得個自由身,嫁入陳家了。
可偏生這季美人兒就是這麼不識趣,除了唱曲,從不單獨見客。
陳百川也是個賤骨頭,越是見不到,他還越來勁了,你看到他剛才那雙死魚眼了沒?
簡直就想把季美人兒吃了!
”
“這麼說來,這季姑娘是奪魁無疑了?
”
楚明哲兩手一攤,擺作一副好笑的樣子,道:“我的季美人兒本身就漂亮,就算陳百川這個二愣子不出手,我也鐵定支持。
”
有些臉黑的潘超,是幾個纨绔之中最沉默寡言的,那小眼睛觑了楚大嘴一眼,道:“得了吧,你能支出幾個錢來?
超過五十貫,估摸着還沒回到家,就被你爹吊在柱子上打了。
”
“滾!
潘黑炭,你再揭老子短,信不信老子揍你!
”楚明哲推搡了一把潘超,罵罵咧咧道。
這幾個人,雖說出身豪門,但是論手頭的寬裕,以及府上的地位,遠遠不及李伯言這個敗家三世祖來得潇灑,也正因為如此,永州百姓口中,敗家地位首屈一指的,永遠都是南陳北李,而無這幾個纨绔子弟。
“陳公子,花票一萬資以季昀!
”
唱票小生嗷一嗓子,頓時有一種霸氣四射的感覺。
一般的投花票,都是挪步前往衆多藝妓面前,将花票贈給那些藝妓們,換得一聲多謝,也隻有這樣的大手筆,才會有資格讓那位油頭粉面的唱票小生念出來。
有些常客們都見怪不怪了。
楚大嘴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黃豆粉,笑道:“看吧,五百貫,也就這敗家玩意兒能幹得出來。
何必呢,有這閑錢,還不如贖買個漂亮的美人兒。
”
周甯呵呵一笑,道:“這就是你不懂了。
若是季美人兒能這麼随便贖買,估計他陳百川也失了興趣。
”
“李公子,花票兩萬,資以花晴!
”
唱票小生又是一嗓子,讓原本以為就此而終的花魁争奪陡升變數。
李公子?
哪個李公子?
“诶,二樓方才送詞的那位小生,好生眼熟啊……”
“我的乖乖,那位不是李半州家的公子哥嘛!
”
也不是是哪個嘴欠的吼了一聲,不少人都将目光朝李伯言這裡看過來。
哦,感情是永州三世祖。
稍遠處的富商看到纨绔集聚的這邊,笑道:“南陳北李,兩大敗家子終于杠上了?
呵呵,今日真是有好戲看了。
”
“原來是李家大郎出手了,也難怪,能跟陳瘋子對着幹的,也就李家這位三世祖了。
”
當聽到李姓公子投票兩萬的時候,陳百川也下意識地将目光朝李伯言這裡看來,眼中殺意盡顯,指節捏得啪嗒響,“李伯言,你也想招惹我不成?
”
潘超黑着那包公似的臉,朝李伯言立馬豎起一個拇指,道:“哥,厲害厲害。
”
李伯言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看我動過?
”他忽然心裡升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邊上的楚大嘴朝陳百川那兒指了指,道:“不管是不是大郎你,反正這個陳瘋子是盯上你了。
”
李伯言忽然看上何餘慶,發現這貨跟沒事人似的,跟姜尚書竊竊私語着。
這貨今兒個,就是想挑事!
如今滿座都認為是李伯言出手了,都想看着南陳北李鬥上一鬥,一決雌雄。
若是按照李伯言之前的做派,定然是要拼個你死我活,這樣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可是何二能撈着什麼好呢?
“明哲,紅袖招跟何家有關系?
”
“大郎為何這麼問?
”
李伯言低聲道:“若是沒關系,不介意讓何餘慶出出皿。
”
周甯眼睛眨巴着,“應該沒有何家的份頭。
何家的生意,不涉及青樓。
”
“這樣是吧……”李伯言說道,“明哲,以你自己的名義,去給季姑娘投上一萬花票。
”
“一萬?
大郎你殺了我吧!
”
李伯言笑道:“沒事兒,錢我替你出。
你不是想在季美人兒面前威風一把嗎?
給你表現的機會。
”
楚明哲咬着牙,皺眉道:“你真給?
”
“廢話,一百貫,本少爺還會賴賬不成?
你們幾個作證就是。
”
楚明哲點頭道:“好!
”
場内等着看好戲的貴人們也都樂呵呵地,等着南陳北李兩大敗家子針尖對麥芒。
陳百川握着椅子把手,原以為經過之前兩次奪魁,今日不會再有人跟他作對,沒想到殺出個李伯言。
“秦叔,還能再支點錢出來不?
”
一邊魁梧彪悍的中年男子低聲道:“百川,老夫人掌家不易……”
“就問你能不能?
!
”
中年男子短歎一聲,道:“能是能,可……”
“去,兌三萬花票來。
今日這場子,不能服軟,不然你讓季昀如何看我?
”
秦武人性子直,直言道:“我看那個不識好歹的戲子,根本就在戲耍你,百川,别浪費……”
“去,别廢話。
秦叔,今日我心情很不爽,别招惹我。
”
秦武人又是一聲歎氣,這樣一個敗家子,如若不是當年的救命之恩,秦武人早就奪門而去了。
“楚公子,花票一萬,資以季昀!
”
唱票小生聲音之中透着一股戲谑,今日這是怎的了?
永州的纨绔子弟都是瘋了不成?
居然杠上了!
以往沒有陳百川這個冤大頭,幾千張花票已經是頂破天了,畢竟誰也不會拿錢當紙燒,結果今日可倒好,冤大頭一個接一個。
陳百川眉頭一皺,再次朝李伯言這裡望來。
一旁的潘超也是納了悶,低聲問道:“大郎,你這是做甚?
自己嫌錢多,左手幹右手?
”
李伯言眼皮跳了跳,心裡暗道,***的,那個李公子,鬼知道是誰,擺明了有人想借刀殺人!
李伯言今日如果不讓楚大嘴出手,可能走出紅袖招都困難。
原本等着看好戲的何餘慶,忽然眉頭一皺。
“何兄,怎的?
”
“沒什麼,咱們繼續。
”何餘慶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兩邊花票各有兩萬情況下,很明顯,季昀的人氣要高上不少,收到的那些散票足以奪魁了。
李伯言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李公子,花票三萬,資與花晴!
”
“告訴你家公子,繼續跟。
”
李伯言這邊的小厮跑動着,都被遠處的陳百川看在眼裡。
“這個雜碎!
”秦武人手上腱子肉不停地蠕動着,恨不得生撕了李伯言。
紅袖招内鬧哄哄地,談論着今晚的好戲。
“诶,方才這李家三世祖還跟楚家的那個纨绔坐一起談天,怎才過了這麼些時候,兩人就唱起反調來了?
你看看,這李家三世祖又出手了。
三百貫啊,啧啧,他李半州的那點家産,也禁不起這樣折騰吧。
”
何餘慶時刻盯着不遠處李伯言的背影。
每每看到李伯言起身欲價碼的時候,他都心裡一陣激動。
這兩把火是他點的,然而事與願違,本以為抛出個一百貫,兩頭一撺掇,就能把李伯言的口袋子打開來,然而半路殺出個楚明哲,這就讓何餘慶很不爽了。
“他們兩個,鬧翻了?
”就連一旁的姜尚書都有這樣的一種錯覺。
隻有何餘慶心裡頭在滴皿,自己掏錢挖坑,可不是過來掏錢給李伯言買威風的。
如今隻能希望陳百川趕緊出手,而楚明哲這個小王八蛋别打腫臉充胖子。
“秦叔,去買花票。
”
“百川,這錢這麼撒,老夫人若是知道,會氣死的!
”
陳百川怒目圓睜,“季昀若是連奪三魁,按照紅袖招的規矩,便是自由身。
這次,說什麼也得幫她!
”
“百川啊,别犯傻了!
”
“楚公子,花票三萬,資與季昀!
”
哇靠!
一時間,所有人都懵逼了。
咋的?
楚明哲這個不入流的敗家子是瘋了?
陳百川坐下來,臉色陰晴不定。
然而最無語的是何餘慶,這做寶搞啊,楚明哲身上,何餘慶可沒期望挂下什麼油水來。
按照何餘慶對李伯言的揣測,如若不是楚明哲這個傻缺跳出來,早就跟陳百川幹上了。
“李公子,花票五萬,資以花晴!
”
衆人的目光已經不在台面上了,唱票小生,更是嗓子都喊啞了。
這樣燒錢,真特麼刺激啊。
“看這架勢,李家三世祖是要捧紅這位花晴姑娘。
啧啧,敗家子就是敗家子,花起錢來,你看看,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
“……”
李伯言當然不皺眉的,花錢的是何餘慶這傻缺,跟自己有毛個關系?
何餘慶惡狠狠地看了一眼在底下吊兒郎當坐着的楚明哲,這白癡,真是個白癡啊!
要作死滾邊兒去,居然攪局?
五百貫,楚家的庶子,應該拿不出這麼多閑錢來吧。
但是何餘慶笃信,陳百川就算傾家蕩産,也會跟,這要李伯言真的出手,就有好戲看了。
唱票小生覺着,就憑李家三世祖這手五百貫,應該是一錘定音了。
也就這樣的敗家子,才會不拿錢當錢啊。
他覺着可以拿口水喝一喝了。
慵懶地坐在抱椅上的楚明哲,見到樓上李伯言的手勢,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有人花錢給裝逼,他能不裝?
于是這一回,楚明哲忽的站起來,朝衆人喊道:“區區五萬花票,何來自信?
我跟就是了!
”
噗!
何餘慶一口酒噴了出來。
***的楚大嘴,摻和你大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