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言這一張口,就讓在座的人都大跌眼鏡。
這家夥,又特麼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趙汝愚也是眉頭一皺,心中不免郁結,說道:“伯言,說正經的,不要扯東扯西。
”
一旁的黃幹附和道:“就是。
我等在探讨學術,教人之法,你卻拿片葉子,這是在嘩衆取寵嗎?
”
李伯言面江而站,肅然道:“一葉不知,何以知天下?
”
舒元質撫須輕笑道:“天下皆在我心。
”
一旁輔廣也笑道:“皆在天理、聖人之言中。
”
李伯言将葉拿近了,道:“那就請二位用心,用天理告訴我,這片葉子,其植株開花時花瓣的朵數吧。
”
兩人語滞。
舒元質忿忿道:“趙相,我建議直接判新學輸,此等戲弄學術之人,不配與我等共讨學問。
”
“閉嘴!
”
李伯言大喝一聲,頓時滿座俱靜。
他将這片葉子高舉,說道:“我新學第一條教人之法,就是教人學會說‘不知道’!
”
此話一出,這些滿腹經綸的儒生們搖頭暗笑,教人說不知道?
這算是哪門子教人之法?
見到衆人嘲笑,李伯言的笑意更濃了,“諸位都在笑,那麼我才剛這個問題,諸人可有哪一個人能夠告訴我答案?
沒有人吧!
既然都不知道,身為晚輩,我就不知道你們一個個腆着老臉,在那裡笑什麼!
實在嘲笑自己的無知嗎?
孔子師郯子、苌弘、師襄、老聃。
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
孔子尚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
如今,我讓你們說一句不知道,有那麼難?
有那麼難嗎!
”
李伯言近乎實在嘶吼的話,猶如一記當頭棒喝,衆人的笑意收斂起來了。
黃幹起身,冷冷道:“有惑請教于達者,自然是我等儒生皆身體力行之事。
在座不少人,皆是晦翁座下高徒,每日必向晦翁請教,但是你這個問題太過荒唐,又有何可以請教的?
”
李伯言将葉子放在黃幹鼻尖,這近乎是一個無禮的舉動。
“那麼,請直卿先生正面告訴我,你是知還是不知?
回答我!
”
“不……不知道,又如何?
”
李伯言轉而嘴角一笑,道:“很好,看來直卿先生孺子可教,已經入了我新學,學會了說不知道。
”
“你!
”
“欺人太甚!
”
李伯言手中撚着這片葉子,開始了他的專業術語,“那麼我就告訴直卿先生,此葉葉脈為網狀脈序,其歸為雙子葉植被,其花瓣基數,通暢為四或五,大千世界,還有另一種植被,其歸為單子葉植被,至于花瓣基數以及脈序,還請先生自行去探索。
這也是我新學教人之法的第二要義,實踐探索。
”
在座之人皆不知道李伯言說的是對是錯,隻是覺之無用。
輔廣起身道:“晦翁有言,‘兀然存心乎草木、器用之間,此何學問!
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成飯也’,伯言所說,雖有其存在之道理,但棄天理于不顧,乃是無用之學。
”
衆人目光一亮,贊歎了看向輔廣,果然是晦翁高徒啊,一句話,将之前李伯言的氣勢全然蓋住。
這朱門理學之人,果然是藏龍卧虎。
就連坐在最前邊的黎貴臣,也頻頻點頭,目露贊賞之色。
“無用?
那敢問漢卿先生,何為有用之學?
天理道義?
”
“正是。
”
李伯言冷冷一笑,道:“方才漢卿先生斥我所言乃是無用之術,那麼我來告訴先生,此門學術有何作用,此門學術探究深入之後,可使稻田畝産七石,可治世間不可治之疾,就連先生喝得酒,都是用這法子釀制而成,現在先生告訴我,無用?
莫不成先生想上天?
”
“一派胡言!
我等雖非耕田的莊家漢,但也知稻米畝産二三石,怎麼可能有你所說的七石?
簡直荒唐!
”
“荒唐嗎?
在下莊子上就有,畝産七石。
”
哐當!
這下真是捅破天了。
趙汝愚兀然而立,驚呼道:“伯言,方才你所言,當真?
”
“千真萬确。
”
底下一下子炸開了鍋,就連這些士子儒生,都面面相觑起來。
真像李伯言所說,這還真是一門無上學術。
李伯言見到底下駁斥聲音沒了,便道:“放翁有詩曾言,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我新學這兩點教人之法,其實并不僅僅局限于此。
學會說不知道,便是要對萬事萬物,都有一顆赤子之心,探究你想探究的方面,這便是好奇心,隻有如此,才能體悟比紙上,那些所謂聖人之言更高深的學問。
而不僅僅像諸位一般,被囚禁于所謂的四書五經當中,當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
”
李伯言用陸遊的詩句開頭,直接将置身事外的陸遊拉到了自己人這邊,最後一句話,又何其紮心。
方才那些人還在取笑李伯言那個問題有何用,結果李伯言結論的最後,恰恰嘲笑他們百無一用。
趙汝愚心情難以平複,朝黎貴臣、周陸二公點頭,說道:“我想,這第一場,孰勝孰負,該有個定論了吧。
”趙汝愚确實被李伯言驚訝到了,沒想到還能有如此超常發揮,之前怼蔡元定的時候,确實有那麼點劃水,但是這次是真幹貨了。
不但是幹貨,而且是能填飽肚子,強國富民的幹貨!
黎貴臣面色難看,覺得還想挽救一番,看向自己同門的師兄弟,然而就連輔廣、陳淳都不說話了。
為什麼?
李伯言這話無可反駁啊。
若是能将畝産二石的稻田,能增産到七八石,李伯言還言之鑿鑿的說,他莊上就有,這鐵一樣的事實,民以食為天,他們用什麼反駁?
隻能證明李伯言這個學問确實有妙用。
輔廣起身,明白此局已經無力回天,便道:“趙相公、昭文,就不必你們為難了,方才與應先還有元質先生探讨一番,所謂教人之法,其實皆無錯,不過永嘉新學既然可使良田增收三倍,此乃利國利民之大計,我等認輸了,但隻求能前往伯言莊上看一看真假,若能福及天下,吾等即便是死,也足矣。
”
李伯言開始聽着,這輔漢卿還像個人一樣,居然知道認輸,但聽着聽着覺着味道有點不太對了。
你丫的,明明是老子把你們一個個都拍成了皮皮蝦,怎麼到你這厚臉皮怪嘴上,就成輸給天下人了,真尼瑪不要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