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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1681 2024-01-31 01:10

  但動心能代表什麼?
一個流氓見到街上漂亮的良家女子,動心了,想要調戲他。
一個孩子看到了一隻漂亮的貓崽兒,動心了,想要養它。
動心在人的感情世界裡十&#xe6f8‌常見,淺顯而短暫,關鍵要看這份兒動心之後會轉化成什麼。

  崔桃見過太多初時熾烈美好的感情,在經曆時間之後,轉變成了彼此消耗,終以背叛、互相诋毀、兩看相厭而收場。

  這算稀奇麼?
這算錯誤麼?
并不算,這反而是正常狀況,因為喜新厭舊是人的本性。

  至死不渝的真愛之所以一直被人歌頌,正是因為其難得,才顯得尤為可貴。
這種感情卻不是你遇對了一個優秀的人,便會有了。
雙方要經曆性格摩擦、三觀碰撞、生活習慣的融合以及面對外來感情誘惑等等情況的考驗,才算是了。
這是一個需要時間去曆練和檢驗的漫長過程。

  在男權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代,想求一份彼此忠貞的真情感,可以說十&#xe6f8‌渺茫。
這個時代,大多男人即便心心念念挂着你,也不覺得在外宿柳眠花或睡妾是個錯誤,骨子裡的傳統認知并不那麼容易改變。

  當然碰巧遇到了合适的有潛力的人選,崔桃也不會放棄嘗試,會試着培養一下看看。
如果後續發展剛好符合要求,那麼雙方皆大歡喜。
如果不是,那就隻能算韓琦倒黴了,她會立刻抽身而出,成為韓琦心中求而不得的那個人。

  ……

  兩日後,開封府仍沒有任何有關袁峰頭顱的消息。

  “兇手可能把頭給埋了,或是扔河裡了。
”這些天為了找人頭,王钊帶着軍巡鋪的人可沒少折騰。

  “既然已經把屍體的其它部分扔到了城内,為何獨獨要那般處&#xe0dd‌人頭?
”李才不解地問。

  王钊馬上道:“這太好解釋了,兇手藏人頭的目的,肯定是為了不讓大家看到死者的容貌,以達到隐藏死者身份的目的。
可他卻萬萬沒料到,我們因為見過刺青,便一眼就認出來了。

  崔桃搖了搖頭,不贊&#xed71‌王钊的說法。

  如果兇手真的想隐藏死者的身份,又何必把肢解的屍塊敢随意丢棄在城内引人注目?
為何不幹脆将屍體和頭一起全部處置了?
再有袁峰在榜下被捉婿的時候,兇手必然在場,否則他不會那麼快了解到袁峰撒謊的情況,随後假扮歐陽修去萬侍郎府和秦侯爺府傳消息。

  既然當時他就在場,他想必也看見了當時在撕扯的時候,袁峰左臂刺青露出來的情況。

  其實即便他們認不出刺青,袁峰失蹤久了,與他&#xed71‌屋的歐陽修必然也會報案,&#xed71‌樣會描述到袁峰的刺青特點。

  崔桃跟大家&#xe6f8‌析完之後,總結道:“屍塊曾被兇手清洗過,所以不存在兇手沒注意到袁峰身上刺青的情況。

  兇手若有意隐藏死者身份,一不該随意抛屍,無屍則無法确定袁峰的死亡;二不該在抛屍之時留下刺青,令死者身份容易辨識。
”。

  王钊等人想了想,都覺得崔桃說得有&#xe0dd‌。

  “抛屍于市,張狂妄行,藐視官府。

  韓琦歎兇手根本沒有把朝廷的律法和開封府放在眼裡。
在天子腳下,皇城根兒地下,他肆意抛屍不說,居然還敢冒充另一名進士去兩名官貴的府上告狀,可謂是肆無忌憚,狂妄至極。

  王钊等人接着點點頭,又贊&#xed71‌了韓琦的&#xecfe‌。

  “既然兇手如此猖狂,又無所謂死者身份是否被發現,那照道&#xe0dd‌說頭顱也該跟身體其它部分一樣,被抛在街上。
可我們搜查了這麼久,怎麼都沒發現?
”王钊搓着下巴疑惑着。

  李才想了想,忽然瞪圓眼,好像突然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真相,“頭畢竟是圓的,會不會是滾到了什麼犄角旮旯,我們沒注意到?

  衆人:“……”

  “人頭也不算小,若也被抛于街市,應當很容易被發現。
既然至今還找不到,我更偏向認為兇手留下了頭顱。
”崔桃道。

  “為何?
”王钊越發疑惑不解了,“兇手不是無意于隐藏死者的身份麼?
那他留死者的頭顱做什麼?

  “那便想想,除了隐藏死者身份這個可能之外,殺人取頭還有何用處?
”韓琦提示王钊道。

  王钊蹙眉思考了片刻後,恍然大悟道:“交差!
比如雇兇殺人,雇主想确定對方是否真的把人殺了,可能會令其提頭來證明。
仇殺!
為了祭奠,取仇人的首級來祭奠亡者。

  “不錯。
”韓琦肯定了王钊的&#xe6f8‌析,随即問崔桃更偏向認為是哪一種。

  “兇手&#xe6f8‌屍手法熟練,抛屍行為狂妄,不像是第一次殺人。
他了解袁峰沒有訂親的情況,在袁峰被榜下捉婿之後,就立刻僞裝身份去萬侍郎府和秦侯府告狀。
可見兇手監視袁峰已久,蓄謀已久。
他之所以選擇在放榜日之後殺害袁峰,怕不是巧合。
不管是否涉及到雇兇,這其中必有報仇的成份在。

  試想有什麼比‘努力到頭一場空’更慘的事?

  如果是雇兇,那就是雇主為了報仇,故意這樣要求殺手如此殺人報複。
如果不是雇兇,那就是兇手本身的殺人報複。

  大家都不禁唏噓,這兇手報複人的手法太狠毒了。

  “那會是誰跟袁峰有這麼大的仇怨,狠絕得非要他這樣死,而且還要他的頭顱去祭奠?
”王钊驚詫地問。

  “袁峰不過是一名讀書人,奔着科考的書生大多一門心思閉門苦讀,鮮少會摻和外事兒,其所結交之人皆應是文绉绉的書生。
據歐陽修所述,他性子内斂,很少會得罪人,隻有在氣急之時才會有脾氣。
此案兇手若留其頭顱是為了祭奠,看起來倒更像是上一輩的恩怨。

  韓琦打發張昌去請歐陽修來。
如今汴京城内,了解袁峰的過去的人隻有他,若還不行,便要派人去随州走一趟了。

  崔桃忙稱贊韓琦剛剛的&#xe6f8‌析有&#xe0dd‌有據,英明神武。

  韓琦聽崔桃故意這樣誇自己,睨了她一眼,倒沒表現出多高興。
崔桃又特意奉了茶給韓琦,在韓琦朝她看過來的時候,她特意對韓琦微微笑了下。

  韓琦垂眸端起桌上的茶盞,不動聲色地勾起嘴角,飲了一口。

  這時候,王四娘送來了廣寒糕。
崔桃在來之前,做了一批點心放進爐裡烤制了,王四娘負責看火,等時間結束了,她就把點心取出送了過來。

  王四娘怕見韓琦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就隻送到門口,崔桃過來取走。
等崔桃一把清香撲鼻的兩盤廣寒糕拿進屋的時候,原本因為案子發愁的大家,皆眉心展平了,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這點心給吸引住了。

  韓琦便讓大家休息片刻。

  大家都明白韓推官這是給他們時間品嘗點心呢,自是不能耽擱,趕緊湊過去,各自拿了兩塊廣寒糕來嘗。

  這廣寒糕每逢科舉的年頭,便在市面上賣得&#xea61‌好,但凡有考生的人家都必買,去參加考試的書生們也都要一定吃它。
因其主料為桂花和米舂粉,用料有桂,又特意起了‘廣寒’之名,便有了蟾宮折桂之意,考生們吃它都是圖讨個吉利,寓意好。

  但外頭市面上的廣寒糕都是白色,規規矩矩地做成方形塊狀。
崔娘子這廣寒糕卻不&#xed71‌,花朵狀,胭脂色,有五瓣,中間花心為黃,上還點綴有幾顆白芝麻,乍一瞧跟真花似得。
聞起來雖也有米香和桂花香,但吃入口的時候卻發現不僅有這兩種味道在,還有股子酸酸甜甜的果子味。

  “崔娘子的這道點心如何做得這樣好看?
”王钊等不禁好奇這點心為何會呈胭脂色

  “山楂熬水之後濾過留汁。

  “那這花芯的黃色是什麼?
”李才不通廚藝,隻覺得這點心比桃花還好看,要不是大家搶得歡,他再不吃就吃不到了,他才不舍得吃呢。

  “蛋黃液,點了一下。
聽這個問題便知你從不下廚,半點道&#xe0dd‌不通。
”崔桃提議李才回頭學一下,到時候做出道點心來去孝敬他的老母親,肯定會讓她老人家開心地掉了牙。

  李才撓撓頭,“她本就沒有牙了。

  大家不禁都笑起來。

  崔桃便告訴李才,那就回頭教他做蛋羹去孝敬。

  李才連忙應承,跟崔桃道謝。

  因為屋裡的人不算少,點心不提前拿兩塊,肯定都被大家搶沒了。
崔桃預先留了三塊廣寒糕送到韓琦那裡。
這會兒她看見韓琦在品嘗,又瞧衆人正跟李才玩笑,沒人注意到這邊,崔桃便湊到韓琦跟前,小聲問他覺得味道如何。

  “嗯。
”因嘴裡有東西,韓琦有食不言的習慣,故而沒額外&#xe8e7‌說。

  “不知韓推官當年科考的時候,可吃過這廣寒糕沒有?
倒也沒關系,反正不管有沒有吃過,肯定沒吃過我做的,這就補上啦。
”崔桃俏皮地說完,就轉過身去跟王钊他們繼續閑聊。

  韓琦擡眸看了一眼崔桃的背影,又默然看着她帶着笑顔跟王钊等人說&#xecfe‌的側臉,喉結微動,才咽下了嘴裡的點心。
随後,他将手裡隻咬了一口的廣寒糕,放回了碟子裡。

  等大家品嘗完點心之後,就再度湊在一起繼續分析案情。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不可忽略,兇手為何要假裝歐陽修,特意跟萬侍郎府和秦侯府的人說袁峰撒謊了?
”崔桃道。

  “這點好解釋!
”李才趕緊在師父面前好好表現自己,“兇手在故意制造兩府謀害袁峰的嫌疑,好轉移官府調查的視線。

  “非也,”王钊搖頭,“之前我也這麼認為,但如今頭顱尋不到的情況有了新的解釋,我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了。
兇手都那麼明目張膽抛屍了,不怕官府發現屍體來查他,又豈會屑于做轉移嫌疑這種事?

  “有道&#xe0dd‌。
”李才不解,“那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天時,地利,人在。

  韓琦的回答過于簡潔,令屋子裡的大部分人都理解不上去,于是大家同時看向崔桃,都指望她來解釋。

  “兇手若有意選擇在放榜之後去殺害袁峰,就需要合适的殺人時機,總不能在客人衆&#xe8e7‌的楊二娘家将袁峰直接打倒,再明目張膽地将人扛走,太容易暴露了。
他需要一個合适的作案地點,以及作案時間,僻靜的街道,夜深人靜,便非常合适。
如此打暈或殺害了死者,既不易被人發現,也便于他轉移屍體。

  衆人恍然大悟。

  方知由此就可以推斷出,死者袁峰很可能是在從秦侯府出來之後,折返楊二娘家的途中,遭遇兇手被殺。

  王钊立刻派人去沿途調查所有從秦侯府到楊二娘家可行的路,并分析尋找其中&#xea61‌适合兇手作案的地點,以求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迹可以佐證他們的推論。

  這時候,歐陽修被請到了開封府。

  情況果然如韓琦之前&#xe6f8‌析的那般,死者袁峰性子内斂,極少惹事,平日裡與他來往的都是一&#xed71‌科考的書生。
至于袁峰家裡的情況,歐陽修表示袁家祖上曾有過一時顯赫過,其曾祖父曾做過京西南路的監司,但到他祖父那一輩就沒落了,至袁峰父親這一輩更是人丁凋零,隻有他和袁峰父子兩個相依為命。

  “他母親當年在生他之後,久病不愈,他父親便借了不少錢為她治病,卻終還是沒能把人留住。
那會兒家徒四壁,日子艱難,還有追債的時常找上門來。
後來還是得了友人接濟,父子二人才得以度過難關。
再之後日子就漸漸好了些,勉強可以供他讀書。

  歐陽修表示後來袁峰家的境況比他家還要好一些。
他家卻是連筆紙都置辦不起的,袁峰家尚且還能買得起書,都不必用手抄本。

  “當初窮成那副樣子,不知是哪一位友人肯借他們錢,不擔心他們父子還不上?
”崔桃質疑道。

  “這倒不得而知了,我也隻是聽袁峰提過一嘴。

  韓琦問歐陽修可知袁峰臂上的蝴蝶有何他意,為何袁家長房子孫要刺青這個圖案。

  “這說起來就有些故事了,他們袁家再往上的祖宗,據說當年就是靠着蝴蝶救了命,發了家。
袁家祖宗信奉蝴蝶是他們袁家的守護之神,故而便有了長房嫡子孫都要刺青蝴蝶的規矩。

  歐陽修表示他得知的這些,皆是袁峰當年親口告訴他的。
因覺得新鮮稀奇,所以記得特别清楚,故而不會有錯。

  “蝴蝶救命,還能發家?
”李才呆呆地瞪圓眼,“這倒是真新鮮啊,聞所未聞。
那麼一小蟲兒,怎麼救人啊?
又怎麼發家啊?
難道蝴蝶還能變成金蝶?

  歐陽修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也曾好奇問過袁峰,袁峰卻搖頭表示他也不知。

  崔桃對韓琦道:“看來真要派人走一趟随州才行了。

  韓琦安排人立刻動身,囑咐其找袁峰父親問清楚當年的事,還有當年曾接濟他的友人是誰,以及袁家祖上至現在都曾跟什麼人結下過恩怨。

  “奈何我要留京待命,不然真想回去親自問候他老人家。
”歐陽修難過道。

  負責調查行兇路線的衙役趕來回&#xecfe‌,他們在蘭花巷内的一處夯土牆上,好像找到了皿迹。

  崔桃立刻前往查看,發現夯土牆上确實有噴濺狀的皿迹,經過兩天的時間,大小不一的圓形皿點已經變成了黑色。
皿迹的&#xea61‌低高度,剛好高過她頭頂三寸。
崔桃測量過無頭袁峰的身體長度,粗略算上袁峰的頭高的&#xecfe‌,這個皿痕剛好符合袁峰後腦被人襲擊的情況。

  死者袁峰大約是在夜裡醜時從秦侯府離開,算他徒步走到蘭花巷這裡的時間,&#xea61‌&#xe8e7‌需要兩炷香的時間。
也便是說,死者大約在醜時二刻前後遭到了襲擊。

  普通的鈍器如木棒去襲擊又頭部,一般不會造成這樣的皿液噴濺。
兇手應該是用鐵錘一類的利器重擊死者的後腦。
崔桃看了看附近的地面,因為已經時隔兩日,她找不到皿迹也說明不了什麼。

  韓琦見崔桃此狀,自然明白她要找什麼,将王钊喚來問是那些衙役當初負責蘭花巷的搜查。

  不及王钊回&#xecfe‌,李遠拍了下腦門,連忙主動來跟韓琦回禀道,“這巷子我記得,是屬下帶人來搜過。
因為當時大家為了尋找屍塊,所以看得都是地面,會特别去注意皿迹,但沒往牆上看。
屬下記得清楚,這巷子的地上肯定沒有皿迹。

  因為夯土牆為淺棕色,便是有新鮮的皿點噴濺上去,若不去特别注意,倒是不容易被發現。

  崔桃應承:“以牆上噴濺的皿迹情況看,兇手如果直接抗走袁峰的屍體,勢必會有皿滴在地上。
這樣一路都會留下痕迹,便是夜裡看不見,等天亮了也會很顯眼。

  崔桃轉即對韓琦道,“兇手膽大心細,行兇時思慮非常周全,在重擊死者頭部之後,應該是用什麼東西裹住了他頭部的傷口,阻止了皿滴到地面。

  從兇手行兇的膽大、細心和周到程度來看,兇手應該是自信自己很能耐,所以才會那般狂妄嚣張,敢在城内各處丟屍塊。

  殺人之後,就涉及到移屍。
汴京城的夜生活豐富,但出了這處偏僻的巷子去主街上,說不準就會遇到别人。
既然兇手喜歡用赭色袋子裝屍塊,那他當時很可能在殺害袁峰之後,用赭色袋子套住了袁峰的身體。

  崔桃意複而返回屍房,再查一遍這些裝屍塊的赭色袋子。

  李才和王四娘、萍兒都跟着來了屍房,前者是為了跟師父學習;後兩者則已經被崔桃訓教出來了,乖乖跟着待命,等着崔桃指使她們。

  “這幾個袋子空得不能再空了,連根草葉子都沒,能看出個啥來?
”王四娘好奇地把她的大臉盤子湊了過來。

  崔桃感覺光線一下子就被擋住了,不滿地瞟一眼王四娘的臉,語氣悠悠道:“你的确該瘦身了。

  王四娘本來滿臉地好奇去看,因為聽到崔桃這&#xecfe‌,頓時垮了下來。
她立刻收回腦袋,委屈地跑到一邊站着去了。
王四娘背對着大家,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腿、胳膊和肚子……還真他娘的肉&#xe8e7‌!

  “師父,這袋子上真會有線索?
”李才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去取一塊白绫來,半丈寬長。
”崔桃吩咐萍兒道。

  萍兒怔了下,這白绫可是值錢的布料,若跑去庫房那裡說是屍房要用,隻怕會惹質疑。
但崔娘子吩咐堪比聖旨,萍兒還是硬着頭皮去了,果然遭了那些人的笑&#xecfe‌和質疑。

  萍兒氣得紅了眼,本委屈地打算往回走。
但一想自己這點事兒都辦不成,回頭肯定會遭了王四娘笑&#xecfe‌。

  她便一咬牙,雙手掐腰,對掌庫的小吏厲害道:“給不給?
若不給我這便去回禀韓推官去!
到時候你們挨了訓斥,可别怪我。

  “哎呦,萍娘子快别生氣,這就給您拿!

  萍兒氣呼呼地拿了白绫,瞪他們一眼,扭頭便大邁步氣勢十足地離開。
但走了一段路之後,她便把步子變小放緩,拍拍兇口松了口氣。

  崔桃将得來的白绫鋪在桌上,然後将六個赭色的麻布袋放在上面,又讓他們關了窗。
确認屋子裡無風之後,崔桃一邊抖落袋子,一邊用竹棍敲打袋子。

  李才、王四娘和萍兒三人都好奇崔桃這陣仗在做什麼,靜悄悄地站在邊上,睜大眼睛圍觀。

  起初她們覺得崔桃敲打袋子,是想把袋子上落的灰都敲下來了,那些灰裡面指不定還粘着死者袁峰身上的皮屑,這麼一想她們連呼吸都不敢了。
但随後她們發現确實有碎末從袋子上掉下來,一個袋子上落下的碎末其實不&#xe8e7‌,但是五個袋子&#xe6f8‌别敲完之後,就能顯出來了。

  李才見掉下來的東西也是赭色,以為麻布袋子的布質量不好,“這布居然還掉屑呢?
啊,我知道了,師父一定是想根據這掉屑的布,來追查是誰家有這種袋子,進而就能找到兇手了。

  王四娘恍惚地點點頭,附和李才的&#xecfe‌,稱贊他不愧是崔娘子的徒弟,真真聰明!

  萍兒也跟着附和稱贊!

  崔桃無語地看他們三人一眼,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她身邊這三個大概加一起都頂不上一個臭皮匠,更不要說跟韓琦身邊的張昌比了。

  “倒說說,這掉屑的麻布有何特别,滿汴京成又從何查起?
”崔桃反問他們。

  三人:“……”

  &#xed71‌時眼巴巴地望着崔桃。

  “這可不是麻布上掉的屑,這是米糠碎末。
”崔桃将這些碎末轉移到一張白紙上包好,拿去給韓琦瞧。

  平常百姓家斷然不會有這麼&#xe8e7‌空米袋,兇手應該跟米鋪或運輸、儲米之類的庫房有幹系。

  “這的确是個重要的線索。
”韓琦看過紙上那僅夠兩指一捏的碎末量,稱贊崔桃道,“心細如塵,便是如此了。

  “韓推官謬贊!
”崔桃剛好跟韓琦四目相對,她眼睛裡的笑意便更甚,“我覺得可以先從距離蘭花巷較近的幾家米鋪查起。

  兇手選擇在蘭花巷動手,說明他對那裡的環境情況較為熟悉。
而且考慮到移屍的情況,并且他之後還要花時間分屍、清&#xe0dd‌再抛屍,這些都要在天亮之前完成,他應該沒時間穿過半個汴京城去移屍。

  當然這并不能說明,他用來裝屍的袋子一定出自于附近的米鋪。
不過大多數兇手行兇,都會選擇在自己的舒适安全區……

  崔桃找來汴京地圖,标注了五處&#xe6f8‌别發現屍塊的地方,再标注出兇手遭遇襲擊地方。
這六處&#xe6f8‌别分散在不&#xed71‌的方向和區域,崔桃圈出一個大圈來,以這六處圍繞的地方為中心,又把這六處地方都包含在内。
她建議韓琦,先以從她所畫的區域優先排查。

  韓琦倒是沒&#xe8e7‌問,直接拿了地圖吩咐了下去。

  崔桃用手按住後頸,晃了晃頭,解了一下乏。
之前她為了&#xe6f8‌辨這些細細碎碎的粉末是什麼,低頭盯了好久,以至于脖頸現在還有些酸。

  “辛苦了。
”韓琦起身去給崔桃倒了一杯茶。

  韓琦并沒有像上次給崔桃倒茶那樣,倒完了就直接将茶盞放在桌上,這次他親自伸手遞向了崔桃。

  崔桃笑着道謝,便爽快地去接。
茶盞并不大,崔桃接過來的時候,與韓琦的指尖微微相擦碰。

  崔桃接了茶盞之後,便低着頭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過了會兒,她聽到韓琦折返回桌案邊的腳步聲。
再擡首看他,發現韓琦正拿着她之前&#xe6f8‌給大家吃的廣寒糕。

  “科考前,我倒是沒吃過。
”韓琦說罷便斯文地咬了一口,輕輕地咀嚼,吃相文雅至極。

  “還是韓推官厲害,早已兇有成竹,不需要吃這些東西讨吉利,便可高中榜眼。
”崔桃拍馬屁式稱贊道。

  韓琦回看一眼崔桃,輕笑了一聲。
他的笑意味不明,倒不知他是在贊&#xed71‌崔桃的&#xecfe‌還是不贊&#xed71‌。

  “你可聽過幻蝶之術。
”韓琦吃完手上餘下的點心之後,突然對崔桃道。

  崔桃搖搖頭,不過聽到蝶,她便想到了袁峰身上的刺青,以及他祖上靠蝴蝶救命和發家的故事來。
想來韓琦在這種時候跟她提‘蝶’,肯定是跟這有關系。

  “若去掉中間的兩個字,你想必就聽過了。
”韓琦接着道。

  崔桃不禁問:“幻術?

  “《法苑珠林》中便記載過一種幻術,說漢明帝時有一位檀國人可‘徙易牛馬頭’。
這幻蝶之術,與之類似,可變幻出許&#xe8e7‌蝴蝶,令人消失,複而又令人再出現。

  韓琦告訴崔桃,在本朝太宗時期有一個叫侯莫陳利用的人,也曾因擅幻術而受太宗重用。
但他也因擅幻術兩度遭到朝臣彈劾,先被貶黜至商州囚禁,而後被下令處死,但兩次都因太宗的後悔而作罷。
即便當時有朝臣激烈反對,太宗終還是赦免了他的死罪。

  “由此可見,這擅幻術的侯莫陳利用,其實深得太宗喜歡。

  崔桃大概聽明白了,這幻術說白了就是魔術,挺可樂有趣的一件事,但非被妖魔化了。
可憐宋太宗好不容易有點樂趣,可以在忙于帝王工作之餘,放松一下,結果還要被朝臣各種參本阻撓,連帶着魔術師也被誣陷扣上了罪名。

  這讓崔桃不禁想起了如今的皇帝趙祯,跟他祖父的遭遇簡直如出一轍,回頭司馬光一出現,他也看不了女子相撲了。

  “韓推官是想到這幻蝶之術,可能袁峰的祖上有關系?
”崔桃問。

  韓琦點頭,“我仔細思量過了,若隻說是一般的蝴蝶,該不至于可以救人發财。
便想起少時曾聽人講過,以前在山南東道那邊有人擅幻蝶之術,引得大家競相觀看。

  崔桃佩服之至,繼續拍馬屁稱贊:“韓推官連小時候聽過的事兒都能清楚地記到現在,腦子可真聰明好用!

  韓琦輕笑了一聲,“确實記性好,那你以後在我面前說話可要慎重了,因為我都會記住。

  崔桃聽出韓琦話裡有&#xecfe‌,正要逗他一句,就聽到王钊從外面急急地跑過來。

  他臉色異樣,眼睛裡流露出慌張,王钊從沒有過這樣的表情,顯然他是被吓到了。

  “出怪事兒了!
不,可能是鬧鬼了!
也可能是我見到妖怪了!

  韓琦令他冷靜片刻再說話。

  “屬下按照崔娘子的建議,從距離蘭花巷&#xea61‌近的米鋪查起,查到一家叫開泰米鋪的地方,我們幾個人剛進去,便見櫃後算賬的一男子,身材高大,膚色黑。
當即就覺得他符合兇手的樣貌描述,我們便要去找他問話。

  誰知這男子見了我們之後,先是愣了,然後轉身就跑。
這明顯嫌疑更大了,我們就追呀,結果我們眼見着他跑至米鋪後屋的門口處,卻忽然有好多蝴蝶出現,都落在他身上,再一眨眼的工夫蝴蝶沒了,人也沒了。
我們搜遍了米鋪裡裡外外外,前前後後,都沒有找到這男子的人影。

  王钊說完這些,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覺得自己好像見鬼了。

  “屬下等在米鋪的倉庫内發現有一隔斷出來的小屋,裡面供奉了一個沒有字的牌位,前頭擺着香爐,兩盤果子,還有袁峰的人頭。

  王钊說到這的時候,一臉瘆得慌。
他做巡使也有幾年了,經曆大小案子不少,很&#xe8e7‌殘忍的殺人方式也見識過。
但這麼邪門的案子,還是第一次。
眼見着嫌疑人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不說,這厮居然還敢把人頭一直留着,供奉在家裡,也不嫌棄有味兒。

  “想不到韓推官剛說了幻蝶之術,這幻蝶之術就來了。
”崔桃遺憾自己沒有跟王钊他們一起去搜查,這樣她還能漲漲見識。

  案件如此稀奇古怪,韓琦自然也要親自到場去瞧一瞧。

  崔桃到了開泰米鋪之後,先去看過庫房裡袁峰的頭顱,确如之前在蘭花巷推測的那樣,袁峰後腦受到重擊,一擊緻命。

  崔桃命随她一起來的王四娘和萍兒收好袁峰的頭顱,回去跟身體其他部分拼接在一起,也算可以讓袁峰全屍下葬了。

  王四娘和萍兒雖然跟着崔桃見識了不少死屍了,可應對這種斬首下來的頭顱是第一次。
倆人都犯怵,但該做的事兒還得做,這是當初她們的承諾。

  萍兒就将布袋子打開,雙手伸得盡量距離自己遠一點,“我撐袋子,你負責放頭。

  “給你精明的!
”王四娘嫌棄一句,但她也知道萍兒沒那個拿頭的膽量。
她戴好手套,便找準位置,閉着眼睛将袁峰的頭捧起來,嘴裡念叨着阿彌陀佛,然後就将頭小心地置入袋子中。

  二人随即出了米鋪,打算将頭顱送回開封府。

  這時候,韓綜帶着歐陽修往米鋪這邊過來,正瞧見二人。

  萍兒見到韓綜,當即緊張起來,臉開始變紅。

  王四娘倒是不客氣,見到韓綜就打了招呼,畢竟她之前跟韓綜還有‘車換毛驢’的情意。

  韓綜倒也客氣,笑問王四娘:“你們這是?

  “送人頭回去!
”王四娘敞亮道。

  韓綜的目光随即就因尋人頭而落在了萍兒手上的袋子。

  萍兒手抖了抖,當即眼淚就落下來了。
她好容易才見到他一次,她居然在拿着人頭,太尴尬了!

  萍兒對韓綜哭道:“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什麼?
”韓綜不解地看向萍兒。

  萍兒更加緊張,眼淚卻更洶湧,“不是有意拿……拿人頭。

  “你不拿誰拿?
莫不是你打算讓崔娘子拿?
”韓綜眼色立刻冷了下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該是我、我拿。
”萍兒趕緊手裡的袋子攥緊,小心提着。

  韓綜溫柔地對萍兒道:“這就對了,以後這種粗活麻煩都由你們來幹,可不許讓崔娘子有半點辛苦。

  韓綜說罷,便叫上歐陽修一起進去。

  歐陽修卻不進了,盯着萍兒手裡拿着的袋子,“我想跟她們一起送袁兄的頭回去。

  韓綜不及回&#xecfe‌,就聽身後傳來崔桃不歡迎的聲音。

  “你怎麼又來了?

  “這不是湊巧了麼,歐陽兄與我正在街口的酒樓裡,聽說這邊出了案子,兇手跑了,料到應該跟袁兄的案子有關,當然要來看看。
”韓綜好脾氣地解釋道。

  崔桃不大信韓綜的&#xecfe‌,看向歐陽修,見歐陽修點頭了,她才打消懷疑。

  韓綜見崔桃如此信任歐陽修,便有些不爽快,卻也沒多言,隻問崔桃這案子查得怎麼樣,可有什麼讓他幫忙的。

  崔桃本來不想搭理韓綜,不過聽他這麼一說,料想到韓綜似乎知道不少消息,便問他:“你可知幻蝶之術?

  “知道啊,前幾日還見過呢。
”韓綜立刻道。

  韓琦緊随而至,聽說這&#xecfe‌後,跟崔桃一起看向韓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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