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芷房裡但凡有事,都是杜懷胤暗中幫助,他雖不來,自會時而不時派劍螢來,缺什麼要什麼,劍螢回去說了,他就會幫妹妹辦妥。
隻是這一次需要的銀兩頗多,杜月芷擔心向哥哥借了,哥哥又會多心。
且她也知道哥哥向老太君發了誓,無論如何也不該太麻煩哥哥了。
老太君為了成英之事,對她頗多愧疚,所以也常關心她,時不時派人探望,杜月芷連劍螢也不讓來了,就怕露餡兒。
向二房借?
杜月鏡心裡藏不住秘密,隻怕不多時就喊出來了。
其他姨娘亦是入不敷出,且又不熟,如何借的?
這樣想一想,她認識的,又能借出這一大筆錢的,隻有他了。
不,也不行,她跟他算什麼關系,怎麼能找他借錢呢?
!
他會怎麼想她?
甯死不要!
大概心裡帶着心事,她在夏侯乾的課上也心不在焉,夏侯乾看了她許多次,都被她無視過去。
下學後,杜月芷抽空幫夏侯慈看眼睛,喝了她的方子,夏侯慈體内毒素排出,眼睛的藍色淡了許多,黑色濃郁,如果不細看,在陽光下也很正常。
她要走,夏侯乾攔住她,他本是審訊高手,幾番逼問下來,雖然杜月芷不承認,夏侯乾也探出她需要一大筆銀子。
杜月芷臉皮薄,好似四月桃花绯紅,拒不承認:“我是杜府小姐,怎麼會缺銀子,再說我還有兄長在,不勞殿下操心的。
”
夏侯乾去過杜府後,早已察覺她身為庶女在府中難過,也不揭穿她。
拉過夏侯慈,指了指那雙黑幽幽的雙眼,溫和道:“你為十三弟治眼睛,還沒收診金,是我疏忽了。
今日先把定金付了,待你治好以後,一并付清,你覺得如何?
”
“醫者仁心,不過是舉手之勞,哪裡需要診金……”
夏侯慈仰着頭看杜月芷,拉了拉她的袖子:“月芷姐姐,你就不要客氣了,你幫了我,怎麼不許我們幫你,這樣不公平。
”
杜月芷抿唇而笑:“十三殿下,你還是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叫公平麼?
”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怎麼總說我是小孩子,我可比你成熟多了,再過幾年就威猛如虎……”
夏侯乾冷眸一沉,修長的手拉過十三弟的衣襟,命他去外面等,夏侯慈屈從于九哥的淫威,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周圍終于安靜下來,少女站在書桌前,紅唇皓齒,膚如白玉,因為夏侯慈的傻話而笑得花枝搖曳,等回過神,才發現房裡隻剩下兩人。
眼前的九殿下也不知看了他多久,杜月芷抿唇,正要開口,他先說話了。
“銀子的事你不必擔心,這些小事不足挂齒,我說過,會保你一世無憂,等你再大些……”說到此處,他忽而吞下了後面的話,冷眸泛起隐着的光芒,似升起的朝陽,似破空的箭镟,又似盤旋的鷹隼,定定看着杜月芷。
杜月芷面紅心熱,手足無措,夏侯乾擡起手,修長的指節,溫熱的肌膚,快要碰到她時,杜月芷側過臉去,輕輕叫了一聲:“九殿下……”
那麼嬌那麼軟的聲音,她懂他的意思麼?
夏侯乾心中複雜,轉而将她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好,沉聲:“走吧,我送你出去。
”
他大步朝外走去,背影高大俊朗,風吹起他的寬袖,獵獵生風。
杜月芷在後面乖乖跟着,悄悄擡眼看他,看他穿過月洞門,穿過花叢,穿過嘈雜的塵世,穩步向前。
不知何時起,這個人已經這樣在乎她了,她尚背着前世恩怨,何德何能得他垂青?
欲破不破的心事,随着風穿過他的袍袖,她的發絲,卷着漫天花瓣,越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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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老太君帶着杜月薇和杜月鏡去了成王府吃滿月酒,其他庶女則無緣跟去,杜月茹眼紅的緊,回到房大哭一場。
齊姨娘安慰道:“隻不過是滿月酒而已,等大夫人想到你了,還會給你安排好的酒宴。
”
“你以為上次我搶了大姐姐的風頭,大夫人還會想到我麼?
她沒有懲罰我,隻是因為現在二夫人當家,她暫時放過我而已。
說來說去,都是沒有好家世,要是我也有個有錢的外祖父舅舅什麼的,還用得着這麼憋屈嗎?
”杜月茹哭的雙眼微腫,對着姨娘發着火。
齊姨娘不禁惱火道:“難道沒有好家世是我願意的?
你怪我有什麼用。
都一樣是庶女,怎麼沒見着你五妹對她姨娘吼呢?
”
母女倆互相埋怨,吵鬧不休,被丫鬟婆子勸着,各自坐在房裡生悶氣。
老太君坐了大馬車,帶着杜月薇和杜月鏡進了成王府。
小成王妃生了世子,常氏準備了厚禮送去,禮單一溜兒排下來,比一般官宦家還要厚重許多。
小成王妃抱着世子,在老成王妃的引薦下,前來給老太君請安。
“見過餘老太君。
”小成王妃款款曲禮,被老太君拉住手,好生問候一番。
老成王妃見老太君身邊還坐着兩個氣質出衆的女孩兒,又笑道:“這是府上兩位嫡姐兒吧,上次隻是匆匆見過一面,沒想到長這麼大了,出落得花容月貌,羨煞旁人。
”
老太君道:“王妃謬贊,她們姐妹養這麼大,隻不過比一般女孩兒強些。
”
杜月薇和杜月鏡兩人給兩位王妃請安,老成王妃看着喜歡,拉着她們給其他世家小姐們引薦,有些是認識的,有些卻是不認識的。
杜月鏡性格直爽,很快融入進去,而杜月薇卻隻跟那些品級高的小姐們在一處說話。
“聽說今日會有皇子來,杜大小姐,你知道麼?
”
“那位談笑風生的是你的妹妹麼,好多官家少爺都在聽她說話呢,我看她的風頭快要比過你去了。
”
杜月薇紅唇微彎,并不答話。
眼眸掃過下面飲酒的賓客,并未看到那日來過府中的身影。
她今日穿戴輕盈飄渺,仙氣飄飄,坐在那裡高潔美麗,清眸玉手,把一幫圍着她的小姐們都比了下去,引得不少人引頸觀望,私下打聽才知是杜将軍的女兒。
杜月薇知道很多人在看她,卻做不知,一舉手一投足皆是美,行事說話又很有嫡女風範,不少世家主母贊譽有加。
小成王妃年紀虛大她幾歲,不免覺得親近,拉着她去喝私茶。
而杜月鏡說了這麼多話,引來不少少年郎,再粗條的她也覺得不妥,趁機跟着杜月薇和小成王妃去喝茶,逃之夭夭。
成王府的亭台樓閣也如将軍府一樣,隻是不如将軍府那麼多。
外面喧嘩,裡頭安靜,小成王妃累了半日,正想清靜,屏退奴仆,親自煮了茶,可能沒做過這些事,茶的出色不大好。
杜月薇嘗出來了,不免皺眉,她在家從未吃過這種壞茶。
杜月鏡一口喝下去,又苦又澀,瞪着眼差點沒吐出來,偏偏小成王妃還問她們口感如何。
杜月薇玉手執茶盞,笑意浮在臉上,聲音嬌柔:“此茶清香,茶湯挂壁,入口回甘,經了王妃的手更是妙絕,令人不忍心喝完。
”
小成王妃聽了很高興,又問杜月鏡,杜月鏡支支吾吾了半天,回了一句:“茶好是好,就是有點澀……不過我平時不如姐姐那麼會賞茶,許是我舌頭庸俗,嘗不出茶韻,倒糟蹋了這好茶,王妃不必介懷。
”說着,将整盞茶一飲而盡。
小成王妃聽了前半句有些不悅,聽到後半句釋然了,好茶需要慢慢品,哪有一下子喝完,似牛飲呢。
看來杜月鏡确實不懂的茶。
小成王妃心中喜歡杜月薇,倒給她續了茶,品了好一會兒,若不是有下人叫走她,恐怕杜月薇臉色早就挂不住了。
小成王妃走後,杜月薇立刻将茶倒回茶壺中,杜月鏡叫道:“大姐姐不愛喝就放着,怎麼把茶水反倒回去呢?
”
杜月薇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茶香氣特殊,倒在别處,王妃不就發現了麼。
反正這茶也沒人喝,等我們走了,自然會有人收拾的。
”
杜月鏡皺眉,自己起身,把那茶壺提了起來,走到外面,全部倒入泥土裡,再重新洗了茶壺,燒了水,放在茶吊子上。
杜月薇道:“仔細王妃回來,看你把茶倒了,說你的不是。
”
杜月鏡扭頭,反駁道:“那也比喝你的口水好。
”
杜月薇臉一陣紅一陣白,冷笑幾聲:“二妹妹進來對我多看不慣,想來是二叔母當家,你底氣足,不把我這個姐姐放在眼裡。
我也不敢說什麼,你才是世家嫡女,知書達禮,我是粗俗不堪的人,高攀不上你。
我們快走吧,留在這裡,倒腌臜了二姑娘。
”
杜月鏡氣得臉色蒼白,想沖上去跟杜月薇把話說清楚,然而杜月薇并不聽。
這裡是成王府,杜月鏡自然不會大吵大鬧,盯着杜月薇,氣得流下清淚:“是我腌臜,我走。
”
小成王妃回來,看到茶被倒了,杜月薇一臉愧疚道歉,赢得小成王妃的好感。
後來小成王妃告訴老成王妃,老成王妃稱是小事,問過杜月鏡,杜月鏡臉漲的通紅,自己招了。
老成王妃也當是小孩子胡鬧,不以為意,胡亂抹過,并沒告訴老太君。
杜月薇和杜月鏡誰也看不上誰,在馬車上互不說話,老太君問了半日也沒問出所以然來,隻當她兩人鬧了點小矛盾,過幾日就好了。
沒想到兩人結下梁子,一直沒和好,直至演變為除了表面上的來往,私底下碰見了,互相裝作看不見的地步。
杜月芷問過杜月鏡,知道成王府發生過的事後,寬慰了幾句,把杜月鏡寬慰哭了。
“好了,我知道二姐姐受了委屈,今日就在我這裡睡下,我教你寫字好不好?
”
杜月鏡哭得梨花帶雨,點了點頭,晚上就在杜月芷這裡歇了,跟丫鬟們賭牌吃酒,鬧到很晚才睡。
第二日早晨覺得臉癢,一照鏡子,發現臉上紅紅的,起了酒疹,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杜月芷扶額歎氣:哎——
正讓人幫杜月鏡梳洗上藥,聽得外間一陣驚訝之聲,繼而聲音壓低了,窸窸窣窣的。
原來是青蘿叫小厮買了些藥草進來,備着做藥用,沒想到那藥草下面居然壓着好幾封雪花銀,足足有五百兩,還有一包上好的皿燕,用油紙包着,幹幹淨淨。
福媽媽拿進來給杜月芷瞧,杜月芷纖長的手指滑過,心中湧過一陣暖意。
“是哥哥托人送進來的,收着吧。
”
因為杜月鏡在裡間,再加上杜懷胤也确實總往院裡送東西,福媽媽就沒有多問,收了起來。
銀子可以買姑娘看上的白狸絹,燕窩就在小廚房熬了,給姑娘補補,不管怎麼說,都是來的及時的好物。
杜月芷了卻一樁大事,又進補了皿燕,吸收得快,眼睛的光清亮,雪白的臉蛋紅唇潋滟,越發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