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蘇府後,見妻子情緒有些低落,賈攸也有些不忍。
他握住妻子的手,柔聲說道:“若是日後想先生和師娘了,就和我說,我帶你回來看他們。
”
蘇靈珊看着丈夫,心頭一暖,笑道:“盡胡說,哪裡有出嫁了的姑娘天天惦記着回娘家的,不怕叫人說嘴。
”
賈攸滿不在乎道:“誰在意别人說什麼,隻要你高興就好,那些長舌婦人也就是敢在背後說話罷了,你看哪個敢在你面前明晃晃地指責?
”
蘇靈珊聞言,雖然知道自己日後怕是很難常回娘家了,但是見到丈夫有這份心,她便已經滿足了。
回到賈府後的第二天,賈攸帶着妻子前來給賈母請安,賈母正在用早膳,王氏在邊上伺候着。
因為兩人已經用過了早膳,便隻坐在廳上等着。
不多時,待賈母出來,小夫妻兩人陪着賈母閑話,王氏因為有家事要料理,遂先告退出去了。
幾人說說笑笑,賈攸慣是會哄賈母開心的,不一會兒,賈母便被他說的高興不已,又有蘇靈珊在邊上捧場,雖廳上隻有三個主子,但是氣氛打得火熱。
說着說着,賈母拉過蘇靈珊的手,說道:“老三家的,你進門雖不過幾日,但是老婆子我也看出來你是有本事的,阿佑院子裡的下人對你相當信服,不如你從明兒起,就跟着我和你二嫂子一塊管家?
”
正要進來回話的王氏剛站在門口,突然聽到這話,不由停住了腳步,她攥緊了拳頭,暗想:果真如她所猜測的那般,婆婆要将管家的差事分給老三媳婦。
想到自己嫁進門來這些年,為賈家生兒育女的,這才能分到些管家的權利。
結果,老三媳婦一嫁進來就要分她的權,這讓她如何甘心?
盡管心中諸多不滿,但是王氏知道自己也不能出言反對。
好奇自己的弟媳婦會說些什麼,王氏遂止住了步伐,揮手示意後邊跟着的周瑞家的不要說話,準備聽聽看蘇氏是怎麼回話的。
出乎她的意料,蘇氏竟然沒有應下,隻聽到她笑意盈盈地說道:“母親好意,這是看得起我呢!
隻是我剛剛嫁進來沒多久,哪裡能擔得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啊!
索性叫我躲個懶。
”
說完,笑着望了賈攸一眼,說道:“師兄也是這個意思呢!
”
賈攸笑道:“正是,母親,珊兒年輕到底不經事,況你看她在蘇家時也是每日風花雪月的,素來不愛這些瑣事。
”
賈母狐疑地看了看小兒媳婦,見她果真是毫不在意的樣子,雖有些失望,但也暗自稱奇: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兒媳婦倒是個光風霁月的人物!
見兒子兒媳衆口一詞,顯然不願意沾染家事,她也不願逼迫,遂松了口:“也罷,就依了你們。
”
賈攸和蘇靈珊兩人對視一眼,笑着對賈母說道:“多謝母親體恤!
”
王氏立在門口,聽到了幾人的對話,暗自不解,自己的弟妹當真是這般不慕權勢?
不過這對她來說也是件好事。
沉思片刻,她方才苦笑:若是她像弟妹一般丈夫争氣、娘家有底氣、嫁妝大氣,又夫妻恩愛,自己自然也不必牢牢把持着這管家權不放。
隻能說各人有各人的命吧!
想到這裡,王氏突然有些索然,原先想要像賈母回禀的話此刻也不想說了,徑直帶着周瑞家的回去了。
雖不管家,賈母也囑咐了不必日日來立規矩,但是蘇靈珊聽從了母親的勸告,常來賈母處同她說話。
反正她每日也無事,上午是她自己支配的時間,送走要去衙門的賈攸之後,她待在院子裡,看書、作畫或是在廚房裡嘗試自己自制小點心。
賈母知道了,也隻道一聲随她去,并不插手。
至于賈母處,每日午後便來,哄哄小侄子賈琏,和賈母說說閑話,還可以孝敬賈母,請她品嘗自己做的點心。
等到賈攸歸家來看賈母的時候,夫妻兩個正好一同回自己的院子用膳。
總之,蘇靈珊将自己的日子安排的有條有理,有滋有味。
因她生的乖巧,說話嘴又甜,說的話很得賈母喜歡,因而盡管每日王氏都在賈母處立規矩服侍,但是賈母反而更喜歡她。
畢竟她作為榮國府當家太太,缺的可不是會服侍的下人,而是有人陪她說話。
這方面,有些笨嘴拙舌的王氏可比不了蘇靈珊。
況王氏每日還要忙着料理家事,每日服侍賈母立規矩也是規規矩矩的,雖然嚴謹,但難免叫人覺得無趣死闆。
相較之下,日子久了,賈母倒是和蘇靈珊關系更好了,竟是像母女一般,還叫賈攸吃了好一會的醋。
春去秋來,五年一晃而過。
三年前,代善終于撐不住身子,舊傷複發去了。
一時間,聖人大怮。
他對代善是真的有感情的,自幼相伴的老臣離去,着實讓他傷心。
為了告慰老臣,他親自寫了悼文,并遣了諸位皇子前來祭奠,又親自拟了谥号“武忠”,于武将來說,這可謂是最高等級的蓋棺定論了。
當初聖人拟了這個稱号,還有人不服,卻被聖人強行壓了下去,言說:“榮國公賈代善自幼追随于朕,忠心耿耿,恪盡職守,為朕出生入死,難道不該得一個‘忠’嗎?
”當場發落了那個上奏之人。
衆人雖仍有異議,但是迫于聖人的威懾,還是不敢發言。
也有人暗笑那人蠢的,左右榮國公也已經去了,何必和個死人過不去。
要知道榮國公雖然去了,但他這些年來,親朋故交。
姻親舊友可是遍布朝野。
況且人家的兒子可不是善茬!
現如今雖還隻是個從五品的侍講學士,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這不過是因為他年紀小,上面的人在壓着他呢!
即使丁憂三年,那也是不過二十出頭,前途光明着呢!
何必給人家添堵。
當然也有人揣測這人可能隻是想要博個眼球,沽名釣譽之徒罷了。
但是卻沒料到聖人對代善如袒護。
代善出殡那日,四王八公路祭,各府王孫子弟也都紛紛前來上了一炷香。
可謂是死而哀榮。
賈攸三兄弟扶靈還鄉。
賈母并三個兒媳婦則留在京中守着。
沒錯,在張氏去了之後的第二年,賈赦續娶了一房妻子。
他雖然對因為原配張氏的離去傷感了許久,但到底是個男人,自然很快就走了出來。
況且兩個孩子還小,自然需要母親來照料。
張家對此也相當關注,賈赦的繼室還是張家老太太親自看的人。
這人也是張家族人,雖然是遠房旁支,但是日子過得不差。
即使比不少嫡支富貴,但也還是世代出仕的,父親還做着四品的知府,書香世家的閨女,教養是不差的,做賈赦的繼室,那是綽綽有餘了。
張家老太太看中這姑娘,最要緊的是見她行事溫和,為人心存善意,不是那等惡人,斷不會為了一時富貴坑害了自己的外孫。
還有個不為人道的原因,這小張氏兒時落過水,落下了宮寒的毛病,張家是個厚道人,不願意坑了别人家。
可是這樣一來,小張氏的婚事難免艱難些。
當然,這件事她也沒瞞着賈赦,知會了賈赦一聲。
賈赦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是個不成器的,若是張家看得起我,我自然不會介意。
索性我已經有了瑚兒和琏兒兩個嫡子。
”隻是這事到底瞞了賈母,畢竟為人婆婆的,自然會在意這事。
張家人對賈赦的态度還算滿意,因而不多時,便由張家老太太保媒,做主了這樁婚事。
外祖母保媒,衆人也自然能夠理解,不過是為了孩子罷了。
小張氏嫁到賈家之後,果真不出所料,行事有度,溫文儉讓。
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更讓人滿意地是,她對先夫人留下的兩個孩子悉心照料,視如己出。
盡管賈瑚年紀大了不好親熱,但他對自己的這個繼母還是恭敬有加的。
更别說賈琏,孩子的心思相當敏感。
感受到了繼母的善意,很快,他就和小張氏親近起來了。
對此,無論是張家、還是賈家都極為放心。
小張氏在榮國府内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盡管三個妯娌裡他的家世最為不顯,但是誰也不敢看輕這位赦大奶奶。
加上由于是長子嫡妻,盡管王氏有些不情不願,但賈母還是将很大一部分的管家事宜交給了小張氏,這讓下人們越發不敢小瞧。
此番她留下來,也是為了操持榮國府的家事。
而那時,攸三奶奶,也就是蘇靈珊已經懷孕了。
成婚兩年才有的這一胎,自然金貴,若不是賈攸一心一意,早不知被熱心的同僚、貼心的母親送了不少丫頭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好在終于懷上了。
還不過兩個月大,為了腹中胎兒着想,她自然不好遠途跋涉,隻好留在了京城。
王氏則是舍不得這到手的權利。
須知,盡管賈赦是未來的榮國府繼承人,但是,一部分家裡的管家權還握在王氏的手中。
若是此番她跟着回了金陵老家。
那麼,等她回來,那管家權可完全回不來了。
不過她倒也有借口,要照顧兩個孩子,況且隻她一個女人家回去也不方便。
而賈母則是必須要坐鎮京城,畢竟兒子們返鄉了,京中沒個主事的人,這可不好。
好在盡管三兄弟扶靈回鄉,但一來一回,至多也不過半年的功夫就可回京。
賈攸還能趕上孩子的降生。
半年後,三兄弟算是回京了。
盡管因為父親的離去心中還是陰郁極了,但是看到立在院子門口等着自己歸來的妻子和他腹中的胎兒,賈攸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欣慰。
賈攸回京不過第五日,蘇靈珊便發動了。
作為父親的賈攸焦躁不安,站在門口等待。
翌日清晨,蘇靈珊竟然誕下了賈府的另一對龍鳳胎!
不過這次是哥哥和妹妹!
隻是因為還在孝期,不好大肆宣揚,隻是低調的請了幾家親友聚了聚。
為此,賈母隻覺地虧待了自己的這對乖孫子、乖孫女。
因此私下底不知道補貼了多少好玩意給他們。
這自然還是引來了某些人的紅眼病,聽說王氏房裡的丫頭又笨手笨腳打碎了一件茶杯。
賈攸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隻是淡笑不語,雖然心裡有些不喜二嫂的小肚雞腸,但是大好的日子,他才懶得理會她。
當然,埋汰自己兒子閨女,這可叫賈攸有些不開心了。
當然,他隻是順便在和二哥喝茶的時候提了一句:“聽說二嫂房裡的丫頭又笨手笨腳的打碎東西了,不是小弟說二嫂,二哥,二嫂也未免太過于慈和了。
這樣的丫頭,早該攆出去了。
”
說完,沒理會賈政的臉色便離去了。
隻是後來聽說倆人又大吵了一架。
三年孝期一晃而過,賈攸作為賈家唯一出仕的子弟,丁憂結束後自然要給聖人上一道請安折子。
聖人見着了折子,方才憶及代善已經去了三年了。
想起代善在遺折中提及自己共有三個兒子,長子襲了一等将軍之職,幼子賈攸頗有出息,當年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出身,未丁憂前便已經做到了從五品。
隻是這二子倒沒聽說過。
想到此,他不免問道:“代善的二子可有去處?
”
旁邊的秦公公和代善關系好,自然了解,遂說道:“聽聞還在國子監念書。
但身上已經有了秀才功名。
”
聖人點了點頭,在他眼裡,秀才算什麼,進士出身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重點在于,這是代善的兒子。
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天,就有聖旨下來,宣布了賈家人的去處。
衆人相當緊張,因為從這裡便可以看出聖人對賈家的态度。
聖旨中,命賈赦襲了先父爵位,為一等将軍;二子賈政任工部員外郎,從六品的官職;三子賈攸官複原職,仍任從五品的侍講學士,但是額外恩準可以行走大明宮,這也就意味着賈攸可以随時面聖。
又賞賜了各色金銀、綢緞以示恩寵。
接了聖旨,賈家諸人才算放心,看來聖人對賈家還是頗有感情的。
京中諸人聽聞了此事,暗自羨慕代善得聖人恩寵,就算死了還遺澤後代。
要知道工部員外郎,這可是個從六品實職,一些地方的縣令也不過正七品。
别說賈政隻是個小小的秀才,就是進士出身的人,想要謀個這樣職缺,上下打點,少說也要一二萬兩白銀。
王氏自然是喜不自禁,她原以為,若是指着自己的老學究般的丈夫,自己怕是一輩子也不能鳳冠霞帔了,隻好指望兒子出息了。
但是沒成想,公公死了之後還有這等好處。
賈政一方面有些高興自己可以出仕大展宏圖了,但是另一方面,又有些遺憾自己不能科舉出仕。
憑借祖輩恩蔭,難免會叫人瞧不起。
這樣一想,賈政難免有些糾結。